热,热得让人难捱,让人抓狂。
近日关东地区持续高温天气,连东京也达到三十五度。大街上,热气笼罩蠕动的人群,没有风,体内的水分被快速蒸发,整个人仿佛要跟炽热的柏油路一起被熔化掉。空气凝滞了,糅合着汗液,让人混沌不堪。越是炎热,大楼里的冷气机运作得越是疯狂,它所释放出的热量只会让城市更加炽热,不过谁会在意这种无聊的事,在这样的高温天气里,连续泡在舒爽的冷气里才是享受。
这个暑假给我留下的最深记忆就是为兼顾两份工而奔波于新宿和东京。时常感到头昏和乏力,莫非我也得了所谓的“空调病”。一连两个星期的晚上,我都会在歌舞伎町入口处的饮料贩卖机买上一瓶清凉的营养饮料。这天傍晚,就在路口的饮料贩卖机旁,我遇见了张茜菲,就是那个阿茜,竟然有这种巧合。
随着孟杰的离开,阿茜这个名字也逐渐被我淡忘,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阿茜就真切地站在眼前,一瞬间,时间好似定格了,我的记忆开始在脑袋里迅速地翻转,很快筛选出若干张记忆的碎片。看着她,我恍如隔世。“哦,是她。”
阿茜同样现出惊讶的神色,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待回过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近了。我为彼此还能认出对方而感到庆幸不已。
阿茜留了长发,还是那种深棕色的;还是那双大大的眼睛,不过被眼影涂抹得漆黑;她的脸颊略显消瘦,凸显出高高的颧骨和尖尖的下颚;她的着装很时尚,手里拎着一个名牌妇人包,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镶满仿白钻颗粒的粉色翻盖手机。也许是我对孟杰的情感延伸到了阿茜身上,看到她我有种莫名的感动。
“真是太巧了。”我兴奋地说道。
“是啊,真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竟在这里碰上了。”阿茜说。
“更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我说。
两人都没有提对方的名字,竟开始了对话。
“你没怎么变啊。”她说。
“你也是,不过,好像更喜欢化妆了呢。”
她淡淡地一笑。
“你这是在·······?”我问。
“我在这等朋友,你呢?”
“哦,我吗?”此时,我仍沉浸在与她巧遇的不可思议中,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了。
“对了,我在前面的洗浴中心打工。”为了掩饰刚刚不自然的神情,我朝着歌舞伎街深处的方向指去。
“这几年你在忙什么呢?”我转而问道。
“考了个专门学校,已经毕业了。现在在一家小公司里就职,其实就是挂个名而已。”
“你呢?你还在上大学吗?”她问我。
“厄,明年毕业。”
“哦,不错嘛,时间过得真快,记得那次见面时,你才刚刚入学呢。”
“哦,你的记忆力真好啊,这么久的事还记得住。”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当然了,我也想考所大学呢,可惜我学习不好,没那个能力。”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顺其自然吧,你现在不是也不错嘛。”话音刚落,我才意识到这句话说得毫无依据可言。
“有孟杰的消息吗?”她问。
“他早就和我断了联系,后来我的手机掉到海里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联络过我。”
“哦。”阿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和他······?”
“我俩,算是分手了吧。”
算是分手?她为何会这样说。
“他回去后和我联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过消息,我以为他会和你有联系呢。”
“哦,原来是这样。”这回轮到我若有所思地点头了。
话题谈到这里止住,两人都缄默不语了。
“我快到点儿了,留个电话吧。”我打破僵局,象征性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我们互换了手机号码后,便就此匆匆道别。
互留号码也许只是想让这次邂逅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来收场,以至于道别时不会感到那么漠然。我很想仔细问她有关孟杰回国后的情况,可看着她的脸,又好像被一种力量抑制住喉咙,欲言又止,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难以启齿吧。阿茜的一句“算是分手吧”,未免太过凄凉,也许那段暂短的沉默间,两人都已心照不宣,掀翻往事毫无意义,它又代替不了现在。
在这里,我们丢失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连一句郑重的道别都来不及说就失去了。和阿茜的邂逅让我意识到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柔、可爱的丫头,我也不再是那时的我。虽然二十五岁的我仍在念书,却少了学生所该有的情节和气质,生活在我眼里不再充满幻想,更多是严峻的考验。初到日本时带来的日记本,里面记录的内容还停留在2003年,喜欢写日记的习惯是在初中时养成的,而如今看生活的眼睛呆滞了,觉得生活现实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写些什么了。
世间万物本无绝对的恒定,更何况于人。在循环往复的社会进程中,岁月消逝,浮生若梦,若想让生活保持永恒不变的状态,这种永存是种理想,或者说,仅仅是种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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