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任婉如从费高章府上归来,已是时近黄昏,此时她脸上已经有了些疲倦之色,刚一回到府中,任婉如就遣人去看莫离那边的授课是否已经结束,在得知授课已经结束后,任婉如要去秦政的院子,问问对方今日都学了些甚么。
没等她出门,就有府上一名管事过来,在她面前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任管事有何事?”任婉如停住脚步问,对方是任家在魏州的邻居,以前曾多有走动,后来在魏州生活拮据,就求到她面前,在秦王府做了一名小管事。
对方这才支支吾吾道出原委,原来他家的儿郎在街上与人斗殴,被打得很惨,而对方是官宦之家,他惹不起又不想咽下这口气,这便想请任婉如帮忙,让对方赔钱。
任婉如自打进了李家的门,打理后院之事以来,什么事没遇到过,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当下三言两语问明实情,便做出了决断。
只是这一耽搁,等任婉如去看秦政时,日头都快落山了。
任婉如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有笑闹声,待她进门,一支风筝就从空中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脚前,而面前的秦政的几位丫鬟仆役,已是吓得跪倒在地上,秦政也慌忙将双手背在身后,胆怯的望向进门的母亲。
劳累一整日的任婉如心头升起一股怒火,这时候秦政本该在温习功课才是,却竟然偷偷玩起风筝来,她感到鼻子一酸,觉得她这个儿子真是不给自己争气,他父亲是英雄人物不说,如今这后院也是越来越大,听说陛下又有意让夏鲁奇的女儿进来,任婉如打听过,那可是位遍读诗书、精通书画的才女,日后得宠不说,待对方有了子女,必也不会是简单人物,而秦政却这般顽劣,到时候比不过人家怎么办,当下忍不住,拍起手臂就要给孩子一耳光。
但是巴掌落下来,却十分轻柔的抚在秦政头上,任婉如望着面前这个缩着脖子的孩子,心头终究是不忍,她蹲下身来,露出一个笑脸,“告诉阿娘,是不是很喜欢放风筝?”
秦政害怕而又实诚的点点头。
“既然喜欢,放几回也没甚么关系。”任婉如笑容温暖,回头对那些跪着的丫鬟仆役道:“都起来吧。”
任婉如接过侍女递来的风筝,对秦政道:“阿娘小时候也喜欢放风筝,不过秋日才是放风筝的好时节,那会儿放风筝的人多,天上的风筝也多,凑在一起才好看。来,今儿阿娘就陪你一起放风筝。”
秦政一脸惊喜,“真的?”
“傻孩子,阿娘何时骗过你了?”任婉如举着风筝开始跑,“拿好你手里的东西!”
秦政顿时雀跃无比。
待到天黑了,任婉如这才浑身是汗回去歇息。
“王妃历来不喜小殿下玩闹,今日怎会跟她一起放风筝呢?”在伺候任婉如洗澡的时候,贴身丫鬟惜玉问。
任婉如叹了口气,“书上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久远。政儿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若是限制得狠了,怕是会适得其反,长远来看,还是得劳逸结合。”她苦笑摇头,“之前是我太急切了。”
梳洗过了,任婉如重新穿戴好,来到院中。
院子里清辉铺地。
天空中繁星似海。
任婉如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夜风清冷。
她缓步来到院中,惜玉忙拿了一些物件跟过来,两人蹲下身,开始编篾糊纸。
两人忙活半响,一只灯笼的雏形就显了出来。
一介亲王妃,竟然在亲手制作灯笼。
片刻之后,提着那只灯笼,任婉如来到府门。
值夜的甲士见了任婉如,连忙行礼,其中有个年长的,怕是已近三十岁,他咧开嘴笑道:“王妃今儿可是慢了些。”
“政儿顽劣了些,耽搁了时辰。”任婉如笑容温婉,“还请何统领帮忙挂上。”
“好嘞!”
何统领拿起灯笼,踩上梯子,将那只崭新的灯笼,挂在了府前最显眼的位置。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灯笼。
任婉如望着这盏灯笼,在府门前静立了许久。
点一盏灯,等一个人。
这件简单的事,秦王妃已经做了八年。
八年,她一双手中出了多少只灯笼?
......
急促的马蹄声犹如雨点,一支骑队风驰电掣,如离弦的利箭,划破黑夜,笔直到了洛阳城前。
城墙上的人看到这支举着火把的骑队,一个个都睁大了疑惑的眼睛,这是何人,怎么此时到了城外?
“秦王归来,打开城门!”孟松柏先一步赶到城门前,他勒缰立马,朝城楼上一声大喝。
城门大开,骑队入城。
长街如大江,身前千万里。
半数的洛阳城,此时都在黑暗中。
一马当先的李从璟,双目始终看着前方。
直到转过一条街道,他看到了那盏灯笼,嘴角微微一动。
八年来,但凡他出征归来,都会看到府门前那盏普通的灯笼。八年来,一切从未变过。
灯火处,即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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