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每当想起这段岁月,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笑了,褪下凡世的喧嚣,这段如梦的往昔,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向往。
但是这一切,周荣不知道,至少现在体会不了。
周荣就是锦衣少年现在的名字。离开京兆府至今已有月余,开始几天,两人都不说话,白云老道走在前面,少年跟在后面。老道士行则少年行,老道士停则少年停。两人如影随形,互不打扰,仿佛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后来,少年趁休息的间隙抢过白云老道的行囊,然后倔强地走在他的前头。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就开始说话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人就有说有笑了。
由于称呼不便,少年就央求白云老道给自己起个名字。老道开始不肯,再三熬不过少年的哀求就随手指着少年面前吃剩的半碗粥说,“那你就姓周,名荣罢了。”少年一听,脸都糊了。这荣字倒还好,这周(粥)也太随便了吧。白云老道瞪了一眼,“你以为煮这粥容易,煮这粥可讲究了。首先,你要选好材。只有好的米才能煮出一锅好粥。其次,你要把米要泡在水里足够长的时间,米和水水乳交融,才能把粥煮出好口感。再次,你要控制好火候,注意不要让水沸腾溢出,也不要让水煮干了,该大火时大火,该文火时文火,该小火时小火。粥的香味由此而出。而且,你还要足够腕力,没有足够腕力,没法把粥搅拌好。不搅拌,这粥就糊底,糊底了这粥也容易有焦味,这粥也就坏了。还有粥底是粥底,料是料...千百年来你又知道有几个能把这锅东西煮好?”周荣翻了个白眼,一锅粥都能扯出那么多话来,有心想再顶一句,却怕被口水淹死。
又这样过了月余。周荣始终没有打听到自己的身世,好不失望。但周荣没有离开白云道人,白云道人自然也不会提及。两人心照不宣。其间周荣想拜白云为师,学习本事,白云只是赠与他一卷《道经》让他自行通读领悟,只在关键时指点几句,想借此净化他的杀性,让他远刀兵,离纷争。对于拜师一事,白云老道却是一口回绝。周荣拜师不成,也不气馁,厚着脸皮,坚持以师礼待之。
“师傅,我们还要在这十方丛林挂单多久啊?”周荣一脸苦涩地拍打蚊虫。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师傅,你还是叫我白云道长。”白云道长没好气的说道。
“师傅,怎么我们不往乡镇走,不去驿站住?”周荣自顾自说。这段时间,他可是见识了白云道长的本事,经史百家之书,一见成诵,悉无遗忘。道家学问,张口便来,讲得头头是道。符咒祈禳、役神驱鬼,消灾却祸不在话下,便是占卜问卦往往能察言观色,侧击旁敲,切中要害。最让周荣佩服的是他精通岐黄之术,治病除瘟,济生度死,当得半个活神仙。这样的师傅哪里找去,自然先霸占着再说。
“叫我道长。跟你说了多少次。我辈云游四方,居无定处,食无定时本就常事,浪迹江湖,千家饭可求,百衲衣不羞,只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访经求道。”
“访经求道那也不用偏往穷山恶水风餐露宿...”周荣有点撇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白云道长眉毛一挑,口气很不友善。只觉近来越发喜怒难制,道心隐隐有些不稳了。
“没什么,师傅,我是说今日吃什么?”周荣赶紧岔开话题。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衣到处任君餐。你自去找寻。我要先睡一觉。”白云道长说罢,在一颗大树下寻了一处平地躺了下来,弯曲左胳膊,以手心垫面,伸开大拇指和食指,将左耳贴放在拇指和食指中间,腰背伸直,左腿弯曲,膝盖顶着小腹,右腿伸直放在左脚旁侧,右手心贴在肚脐之上。不到三息时间,已然睡去。
周荣见惯不惯。师傅最是嗜睡。一路上老道士不卧库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蓑庆铺地,青山顶头,白云堆裹,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但一觉睡,小则三五天,长则七八日。不知岁月变迁,不愁天地改变,睡得长久,睡得安稳。诗云:
“昏昏沉沉睡中仙,无寒无暑也无年。”
周荣见师傅已然酣睡,不敢远离,便就近打猎。道人甚少就食,一般数日一杯水酒足矣。偶尔在山间寻来茯苓削去黑皮,捣成小块,再用醇酒泡在瓦器中,涂上泥密封,旬日后隔几日食用一块。从未恃力而凌孤逼寡,更不贪口腹而恣杀生禽。但是周荣却是无肉不欢,每日定要食用荤腥。道人也不加约束。所幸周荣自幼熟练弹弓,倒是能混个半饱。
且说周荣寻了好久,却未能寻到可食用的野蔬瓜果,更别说见到半只野鸡兔子。早已饥肠辘辘,口中暗道晦气。突然觉得天阴暗了些,抬头一看,刚才还烈日当空,倾刻却乌云密布,转瞬间,狂风大雨突如其来。四处无遮蔽处,周荣躲避不及,被淋得浑身湿透,暴风卷着骤雨像条条水鞭,直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周荣急忙往白云道人那里赶,口中喊着师傅,想汇合一处再想办法。
本来周荣以为这样滂沱大雨白云道人定是醒来,哪知回到树下,只见白云道人仍旧地作席来天作被,哪管风雨水电雷。周荣又是好笑,又是生气,赶紧冲到老道士身前,双手摇晃道人,把嘴凑近他的耳边,口中大声叫唤。道人只是不醒。一来附近无遮蔽的地方,二来自己也挪不动道人。无奈,周荣只得让道人睡在树下,只在附近寻来些繁枝茂叶遮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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