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来拿你出院时要换的衣服,就到了你的卧室。我才发现,我中学时候的所有毕业照你都有,我大学时候用过的吉他,送人的画册,星期五看过的书,都能在这儿找到。你昏迷的那些天,那个流浪歌手来看过你,他跟我讲了很多事情,关于你的,关于我的,关于你这二十年的。”
我沉默了,身体却情不自禁的颤抖,腿骨发软,我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我想,我的面目,现在应该是狰狞而苍白的,我的头几乎埋进胸口。我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解剖的怪物,等待别人洞穿我的灵魂。
他抱起我,放在床上,身体覆上来,不停的对我说:“绿开,不要害怕,我不是要伤害你,不是要剜你的旧伤口,更不是要看你的笑话,我只是想要好好弥补你,好好爱惜你,你所有受过的伤,我都会让它们成为过去。”
我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灯。
他说:“绿开,你不是变态,不是怪物,也不是囚徒,你只是爱上了一个混蛋罢了。”
我屈起膝盖,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眼泪顺着膝盖流下去,被我的长发遮住。 “绿开,绿开”他深深地唤我,很有耐心,将我温柔地展开,不容拒绝,然后是亲吻。
他说:“绿开,不要怀疑,我不是在戏弄你,也不是愧疚,我是想进入你的内心,填补你心里面那个虚空的角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独自等待,不要抗拒我的好。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不会再让你孤独,不会再让你痛苦,我们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我会用后半辈子的相守来弥补我们前二十年的错过。”
呵,他是这么的温柔。
我闭上眼睛,我们就这样,安静地抱在一起,睡着了。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我和父亲住的那个家,父亲坐在沙发上,偏过头来,带着眼镜,给人又粗又笨的莫名喜感。电视里正在放一档综艺类搞笑节目,主持人为难新郎,问如果岳母与自己的母亲同时掉进了水里,他会救谁?新郎回答得很狡黠,说要救妻子。我讥笑那个新郎狡猾,父亲却问我,如果他和我的新郎同时掉进了水里,我会救谁?我白了父亲一眼,父亲却道,他会救女婿,因为我没有那个能耐,所以会下去陪他们一起死。他只能先把女婿抛上岸,再自己爬上来。我笑他讲故事都没有逻辑,既然你有这个本领,怎么还会需要人救。他却拍拍我的头,又喊我憨姑娘,我说,爸爸,本来就傻,你一拍就更傻了,不要喊我憨姑娘。父亲就笑了起来,他笑得是那么的安详。他对我说,我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一定是个有福之人。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第二天我又进了医院,我还需要杜冷丁来麻痹我的神经,拯救我的身体,这副身体,已经残破不堪。
身体好一点的时候,程烨陪我去了教堂。我围着围巾,将脸埋进围巾里,我怕看见温暖热情的弗吉尼亚修女,她如果看见我今天这样子,肯定会难过的。
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让程烨转交给弗吉尼亚,还买了很多东西,是送给教堂里的人的。我对着上帝祈祷,求他宽恕我的罪,洗涤我的灵魂。
我问约翰神父,我能握一握你的手吗?
约翰神父握住了我丑陋苍白的手,然后拥抱了我,他的手温暖有力,他的怀抱安宁祥和,他在我耳边道:“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我朝他笑起来,有些腼腆。他很慈和,眼里有笑意。
我走的时候,有一个修女匆匆走过来,她的手里是一枝刚摘下来的向日葵,她的面容平和,向我道:“我们为你祈祷,愿主保佑你。”
她把向日葵别在我的衣领上,然后走了。
我低下头,眼泪掉在向日葵上。
因为程烨的陪伴,我的精神一日日好起来,我的身体却一日日衰败下去,医生让我赶紧戒毒。
医生还对程烨说:她现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现实世界当做是过去的一个梦,反而忘了自己是在梦里。她认为即使是死去也值得了,所以精神看起来健康正常,实则处在虚幻崩溃的边缘,很可能,最后会发展成为严重的自闭,你最好是将她送到疗养院里去。
程烨脸色发白,额上青色的血脉绷得紧紧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说:“我再说一遍,她很健康,她没有病。”
我看着医生,微笑道:“医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是神经病。”
我很难过,明明我很自在开心,但是大家都以为我精神有病。
毒品已经将我摧毁得让别人都对我失去了希望,我不知道我在程烨眼中会是什么样的。太难堪了,我看着自己的手腕,有时恨不得将那块肉剜除,可是,那样,一切就能改变么?
我在医院外边问程烨:“如果我真的去了疗养院,你会抽出时间来看我么?”
我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伤心难过。
程烨一下子就握紧了我的手,我的手生疼,他总是这样,对人好也是这么的粗暴。也许,在漫长的年岁中,他已经再也学不会温柔。
丢失的东西,再捡起来,也总是沾染尘埃的。
我仰起头,看着万物开始苏醒的生机,道:“其实我的要求不是很过分,你只要一个星期,不,哪怕半个月来看我一次,我就很高兴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答应我么?”
程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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