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儿见着大伯,记得要乖乖叫人。”
见我和莞菁和好如初,旻夕渐释眉心小结,转忧为喜。我莞尔,牵着复又精神的女儿正要进寺,余光却是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转眼望去,果是先前来此壬生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怎么了?”
见我怔在原地,莞菁顺我视线,回眸望向那个温雅清朗的男子。蓝眸,高鼻,一眼便知来自永嘉关外的伽罗国。许是念己即要远嫁,神色微动,却不若我可以不顾礼数,坦荡荡地打量一个陌生男人,垂眼望向靴尖:“日落前还得赶回宫去,咱们赶快进去,给哥哥拜个年。”
虽是未将茈尧焱的一日之限放在心上,可瞥了眼已然进寺的颀长背影,我耸耸肩,牵着旻夕前去茈尧烺所居的那片竹林。只是……
“他到底是什么人?”
如若先前逢面,尚可归作缘分。可那伽罗男子先我们一步进到竹林,我不免生疑,然未多言,不动声色,引莞菁前去竹林深处的木屋。亦如我上回初来乍到,未想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羲和帝储而今栖身此等简陋的居所,莞菁抿唇,眼眶微红:“尧烺哥在此清苦之地修行,将来当有所成。”
我黯笑颌首,上前轻推未有拢紧的门。
“梅儿?”
见我蓦然来访,幺妹的小名脱口而出。可许是近旁另有访客,茈尧烺似感失言,正是迟疑如何自圆其说。我淡笑,坦然迎向另道审视:“既是尧烺哥的朋友,定是可靠之人。”
虽不值得炫耀,可茈承乾惊人的美貌也不尽然给我招惹麻烦,至少可以甄别见着这脸尚能沉着以对的男人不是欲擒故纵、刻意为之,便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这位伽罗来的客人一如先前所见,眼神清润,惟是好奇我与羲和国的前帝储是何渊源,未现一丝异色。暗生欣赏,面色如常,牵着旻夕走向茈尧烺:“过两日便是除夕,怕尧烺哥冷清,今天特地带了个人给你来拜早年。”
许有生客在里,拘泥男女授受不亲,莞菁未有尾随进里,直待我无奈笑着,朝门外唤了数声,女扮男装的公主娘娘方才迟疑着走进屋内。见是往日深居简出的二皇妹,一抹愕色自茈尧烺眸中转瞬即过,听久违的皇妹轻柔唤他尧烺哥哥,欣然一笑:“莞菁得以出宫,定是梅儿到尧焱跟前闹了一通。”
不知该慨帝储殿下对幺妹的性情了如指掌,还是该叹自己渐然被茈承乾的残忆潜移默化,乃成青出于蓝的娇纵亲王。微一苦笑,见我家郡主瞪圆了眼,好奇瞅着相貌与众不同的伽罗客人,顺水推舟:“尧烺哥不给我们引见远道而来的贵客?”
亦知莞菁即要赴伽罗和亲,茈尧烺神色复杂:“这位是伽罗国的亚米尔罕王子,这回奉古尔丹之命,前来羲和迎亲。”
陆章 · 楮伤 '二'
羲和开朝以来虽无前例,可前三朝皆有公主远嫁关外,依承旧制,联姻的两国须自宗室之中挑选迎亲及送亲使。为表诚意,伽罗国主遣来故王储的嫡长子迎接新王后,可按国书,来年元日抵达,朝贺羲和天子。不想这位王孙殿下轻装简从,先行动身,微服入关已近三月,其间走遍整个中原,今日故地重游,初衷与我们不谋而合,入乡随俗,赶在除夕前,上山给羲和的前帝储拜个早年。
“王孙殿下确是有心。”
伽罗王孙这般隐秘行事,无非借机打探羲和国情。虽然国家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可联想数年前不巧撞见微服潜入繇州的夜赫龑,招惹是非,我淡一笑,不无自嘲,只是抬首望见那位伽罗王孙目不转睛,打量垂首默立的莞菁,许自我与尧烺之间的对谈,知悉来者正是他的新祖母,如苍穹明蓝的眼瞳须臾深邃。下意识蹙眉,回想前些日子问起伽罗国的王室,朱雀守道是莞菁之前的王后育有两子,其中立为储君的长子已然故世,这位亚米尔罕王子便是故王储唯一的子嗣,深受祖父器重,可至今未有立之为储,乃因祖制、王后所出的另一嫡子同有资格即位,故而储位至今悬空。眼下羲和公主远嫁伽罗,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后,王位之争愈加扑朔迷离。
我微眯起眸,向旁侧跨一步,挡在莞菁身前,淡扬起唇,了无笑意。伽罗王孙微怔,自是感知我显于外的敌意,悄敛试探,对我淡淡颌首:“亲王殿下。”
我冷淡点头,近旁的尧烺见气氛微妙,平声圆场:“原要过了朝贺,方会正式引见,现在遇上也算是缘分……”抬手指向搁在瓦炉上的茶壶,恬淡笑说:“不如贫僧煮壶甘露,一同品茗如何?”
帝储相邀,却之不恭。亚米尔罕颌了下首,率先落座。不明我缘何对这远道而来的贵客满是戒备,莞菁暗里扯我衣袖,我方敛目中冷色,与她并肩而坐。尧烺淡笑摇首,轻唤候在门外的二人进屋,适才想起今日造访初衷,接过朱雀守递来的包袱,本要转交莞菁,可许是不巧遇见伽罗王孙,很是尴尬,莞菁低垂眼帘,若有所思,只得借花献佛:“这是皇姐亲手赶制的僧衣,当作年礼,望尧烺哥笑纳。”
知是即要远嫁,聊表心意,尧烺欣然颌首:“莞菁有心了。”
莞菁适才抬首淡笑,不经意对上那双湛蓝眸子,微是一怔,颌了下首,即便低眸抿唇。即使宠辱不惊,我这皇姐到底仍是深养闺中的寻常女子,除了父兄与轮守的侍卫,不曾这般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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