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傲慢无比的武将,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深深一礼。
那一刻,康熙握紧双拳,差点落下泪来。
十六年不眠不休习帝王之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有多么的苦,一本书背上一百二十遍,一个字写上一百遍,酷暑寒秋,他从未懈怠过。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皇上万岁万万岁!”辅政大臣随在鳌拜之后,全部跪下。
康熙仰起头,眼泪模糊了双眼。
苦学十六年手上带茧,为的,不就是这一刻,群臣心甘情愿的称一声,皇上么?
却在那一刻,有一个声音冷漠的响起:“这就是你的愿望么?”
“是谁?”康熙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四面八方都是墙壁,墙壁上,开着一扇扇的门。
那冷漠的声音再一次问道:“这就是你的愿望么……千古一帝?”
“你是谁?”康熙有些慌乱的左顾右盼道。黑暗而陌生的地方,答复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难免有些心悚,忽然,听到一扇门后有说话声,连忙冲了过去,把门一推。
清风拂面,一名欣长男子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旁,倚着一名红衣女子。
绣帘一点月窥人,水殿风来暗香满。
那男子回过身来,淡雅一笑:“玄烨,与为父一同海阔天涯可好?”
月光落在那男子淡雅的脸上,康熙一愣,然后大叫一声:“父皇!”便要冲上去,却被那男子抬手阻止。
“你得想好了,玄烨。”那男子微笑道,“为父性喜疏狂,比起那江山社稷,更爱与你母亲浪荡天涯,白首不离。可你不一样,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代明君,永载史书!你真要放弃这帝位,效我乘风而去吗?”
康熙呆呆的看着父亲母亲,头顶,那淡漠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就是你的愿望么……父慈子孝,与自由?”
“我……”康熙愣愣的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儿……”倚在一旁的红衣女子翩然而至,抚摸着康熙的脸颊,笑的又心酸又欣慰,“你很好,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可是这真的是你的愿望么?好孩子,龙椅是你的责任,我们是
你的遗憾,你的愿望不是弥补,好好想想……”
康熙愣了楞,张口就说:“怎么可能,在我心里,怎么会有比你们,比帝位更重要的东西?我……”
红衣女子,康熙之母孝康皇后含笑抬手,指向康熙身后。
康熙回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个少女的身影。
清丽如莲的脸上,两条眉毛因为愤怒而绞在一起,含在眼中的眼泪,仿佛随时会落下。
“你个王八蛋!!”那少女忽然怒吼道,“吴应熊讨我回去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把我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杀鳌拜有什么用?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好吗?转过头来,你看着我!你这个混蛋!你只想着让自己心里好受,就不管我心里多难受吗?嗷嗷嗷!!!”
康熙清清楚楚的记得,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少女再也没有理过他。而他也一直没有找过她,直到她被囚犯劫持的消息传来,他才惊的失了魂似的,亲自冲出了宫,率兵前去救她。
那一刻,他想的明明白白……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转过身,抓住她,把一切的跟她说……而不是,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窝窝!”眼见那少女哭着转身跑走,康熙再也按捺不住,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对她的背影喊着,“我已经转过身来了,你仔细看清楚了,我也难受!我和你一样难受!我比你更难受!你转过头来!你回来!”
窝窝的身影顿在了门前,康熙一个劲喘着气,也一个劲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让你走……我不会……”
“证明给我看。”窝窝背对着康熙,忽然开口道,“证明给我看,你在乎我,而不是把我当作随便可以送人的货物。”
康熙拳头紧了又放,左顾右盼,最后,终于破罐子破摔似的吼道:“第一次见面你徒手打晕了一头黄金藏獒!”
窝窝:“……”
“第一次说话你告诉我你叫小桂子!”
“第一次占我便宜是在上书房!”
“第一次……”
…………
“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莲蓉和辣椒饼!”
“你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和红色!”
一口气说了许久许久,康熙好不容易缓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的说:“脸都丢干净了,现在够不够?我会去记一件货物喜欢吃什么?我会去记一件货物什么时候占过我的便宜?我会每天准备点心等一件货物?我,我这是干嘛呢!”
轻轻一笑,门前的少女回过身来,眼角弯弯如月牙,背后一束阳光,透过门栏照进来。
康熙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不要再跑了好不好?”
窝窝笑着,点点头。
康熙也微笑了起来,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将窝窝抱进怀里。
房门一开如同画卷,框住了两人的身影,阳光粲然,在他们身上朦胧起一片辉煌的金色。桃花盛开,花瓣落在窝窝的脸上,可在康熙眼中,万千桃花却及不上她一笑倾城。
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康熙的眼睛缓缓合上。
那一刻,他的脸上是一抹幸福的微笑。
原来,我的愿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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