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那婆子原来是在唤自己。
梅二夫人叶氏把秀荷叫去她房里说话。
梅家富贵,是春溪镇的首富,那一木一桌一席一椅都是上等的金贵材料。婆子叫秀荷站在屋子正中央。那天是阴天,乌压压的,路上走得太快,鞋面上沾了泥点子,秀荷穿着绣女的衣裳,清清寡寡地立在叶氏面前,不免生出些局促。
这是梅孝廷的娘,是和老太太一起掌家的二夫人。秀荷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叶氏却只是和蔼地对着她笑,这是个华贵端庄的美妇人,算起来应该有四十出头年纪了,因着保养甚好,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轻上许多。
她就那么一直笑着,看着秀荷鞋面上的泥点子,然后抬起头来说:“没事,你过来,坐我这边。”
“是,夫人。”秀荷福了一福,依言坐过去,乖巧巧地含着头,没把礼仪忘却。
“不客气。”叶氏依旧笑盈盈看着秀荷的鞋面。
秀荷暗暗把脚往裤管里缩,心里怪起自己来,怎么好巧不巧,新的工服下午刚洗了,穿了去年短掉一截的裤子;又想起梅孝廷,也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丢他的脸儿啦。
叶氏见她藏脚,好像忽然才恍惚过来似的,又抬起头来说:“他没给你买鞋啊?”
“是。”秀荷下意识一答,顷刻又觉着奇怪,忙又添了一句解释:“晚辈的鞋都是自己做的。”
“也是,没有缠足的脚,并不好在外头做鞋呢。”叶氏抚着秀荷葱白的手面儿,满目都是慈爱,然后看着秀荷的手腕不经意道:“这镯子他送你的吧?这小子胆儿大,从我这儿拿走的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倒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偷了去,冤枉把丫头打了一顿。”
她说着若有似无地嗔了陪侍的丫头一眼。
身旁绿衣丫头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秀荷眼睛澈然然地望着叶氏,平日里只听孝廷说自己的母亲如何宽容仁爱、读过书、识大体、又如何地喜欢她,哪儿经历过这阵势。
她才想张口,婆子却不适时地给她递来一杯水。她只得低头抿了一抿,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就又给喝了下去,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叶氏却不喜欢秀荷的这双眼睛,这双水汪汪的眼睛讨人怜,天生会勾男人的魂。梅家的男人都是干大事的,她的独子孝廷不能被儿女情长拴绊。
叶氏又看着秀荷细软的鬓发:“耳环也是,我以前顶顶喜欢这种颜色,他爹也总说我戴着好看,没想到去了你这里,戴着也很不错……蒋妈妈,你瞅瞅她戴着好看不啦?”
“是夫人您的宝贝矜贵,怎样的人戴着都抬身份。”婆子的眼睛不正眼看秀荷。
秀荷活了一十六年,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先前孝廷拿来送她,那时候并没想到多少贵重,只当是爱慕的双方你来我往,哪里晓得都是他从他母亲首饰里偷来的,简直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
这会儿摘下来也不是,戴都戴了;不摘吧,脸皮也够厚,都晓得东西是别人的。
“……对不起夫人,是秀荷莽撞了。”秀荷把手覆上镯子往外拉。
叶氏看见了,也不阻拦,只笑盈盈地把眼睛瞥向窗棱:“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们这样的人家,和你们是不一样的,首饰太多,少一件两件没有什么。我看他送了你这些,可见你在他心里是等同于我的,不怪他三番五次地说要娶你。”
“是。”秀荷说了一句到现在都后悔的话:“秀荷和二少爷是真心好,并非贪图他的钱财身家,秀荷日后定然好好孝敬夫人和老爷。”
叶氏听完就笑了,仿佛在听一个荒谬的笑话。她先对着蒋妈妈摇了摇头:“还是太嫩了,不懂事理。”
然后又慈眉善目地看着秀荷道:“梅家这样的家世,哪个女子不愿和我们孝廷真心好?孝廷心性单一,我常对他说,那些三教九流的女儿家最是薄情,看中的不过是你现下风光。他总不信,总同我说你与旁人不一样。我见你确实不一样。然而这婚姻嫁娶讲究的是个门当户对,你要进门也可以,但是只能等着,等那正经的奶奶过了门,然后才能轮到你……
这做妾呢,爱与不爱都是不快乐的。他若不爱你,你活得太低贱,还不如一个掌事的大丫鬟;他若爱你呢,你却愈发痛苦了。我们老太太讲规矩,妾不能与丈夫同卧同眠,呆两个时辰就得回大屋。你这厢还没把被褥与他暖热,他就得回到他的正房屋里头,那才是他入族谱的妻室。梅家的生意得大江南北地跑,平时里你更是连他的面也见不着,他回来了也不是你的,他还须去陪伴他的妻子和孩子。还不止这些,你生下的骨肉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管你叫娘,你只是这座宅子里的姨……”
“别说了,我不会做他的妾。”那一字一句针扎一般揿入十六岁的秀荷心尖上,秀荷的指尖掐进手掌心,蓦地打断了话茬。
叶氏却还要说:“凤尾镇上张家的小姐张锦熙,前些日子他二人刚刚见过面,小年轻儿的,见几次就熟络了,亲事大抵年末就定下来。他心软,这些怕是不好和你讲。我们做大人的,却不能不说。不是我不肯抬举你,实在你母亲是个戏子,真让我把你扶了做大,老太太那边我也不好同她张口。你也莫要在孝廷面前怪我,我现在同你讲,也总是为了你好。”
她嘴上叹息着秀荷早逝的母亲,眼睛却还是笑凝着秀荷婉秀的双足。
“总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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