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平静下来,皇帝不动声色,裕王当然暗自忐忑着。
沈庭央这几天最大的乐子,就是看裕王试探皇帝、太后和皇帝相互试探。
辛恕是第二天深夜赶回来的,一身风尘仆仆,一回来就为沈庭央煎药,看着他喝下去,才松一口气。
沈庭央觉得辛恕对自己过于关心,就好像他们之间有很不寻常的渊源,便问:“辛恕,你认识我父王吗?”
辛恕端起空药碗的手果真顿了一下,道:“……没见过先王爷。”
沈庭央“哦”了一声,有点失落,他很喜欢听别人说一说父王从前的事。
“这蛊对太子身体有什么影响吗?”沈庭央问。
“不能确定。”辛恕说,“太子体质很特殊,没法预测,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辛恕说的是“咱们”,沈庭央听了笑起来:“你终于把我们当自己人啦?”
辛恕像是笑了笑,那双眼睛微弯了一下,面罩遮住表情却看不到。
“这次艳蛊的事,我很抱歉,早该发现的。”辛恕已经不知第几次跟沈庭央道歉了。
沈庭央觉得他对自己歉意未免太深,安抚一大堆话,才让他放下心来。
“有劳小王爷了。”辛恕走后,燕慕伊进来对他说道。
“无妨,几句话的事,我也很喜欢辛恕。不过哥哥为何这么关心他?”沈庭央好奇道,“你对每个……都这么贴心吗?”
燕慕伊苦笑:“最近总想起一故人,从前做过不少错事,如今行善,也算弥补罪过。”
沈庭央简直都不认识他了,这么一个浪子,浑身镀上佛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燕大人也在?”云追舒一掀起帐帘,笑吟吟问候道。
燕慕伊朝他颔首,沈庭央打趣道:“怎么,云炼又来信了?”
云追舒摇摇头,神色反倒正经下来,看看燕慕伊,觉得不需避讳,便直言道:“上回的信不是给你看了一半吗,有件事,我这几天琢磨来去,觉得不对劲。”
“怎么?”沈庭央也不再玩笑。
云追舒低声说:“云炼信里写,西域商路上,贸易的货物最近有些变化。譬如咱们的草药,开始大批往外走,西域进中原的货物倒还是原来那样。”
“草药?”沈庭央疑惑,“卖往关外的有多少?都是什么品类?”
云追舒:“品类不算多,也不是多罕见的品类,但量极大,或许去年派出去讲学的医者有关,西域诸国也开始习惯用中原的药了。”
“此事可大可小,让他直接写折子往回递。”沈庭央说,“能拦的货,适当拦下来,与往年出关数量持平即可,别怕得罪人。”
燕慕伊笑笑说:“得罪人也不怕,那一带邵家的小公子与我熟,让他帮着打点一圈就好了。”
“怎么个熟法?”沈庭央说,“对你痴情而不得?”
燕慕伊显然被说中了,但笑不语,沈庭央又朝他背后说:“辛恕,听见了?”
燕慕伊笑容顷刻凝固,沈庭央大笑起来,他便知被小王爷恶作剧给诓了。
三人在帐内说笑着,帐外不远处,花重长身玉立,旁边一名高大儒雅的男人,身穿武将服,目光停留在帐门处,问道:“他知道我么?”
花重:“很惦念将军,但种种缘由,无法去赤襄军驻地见您。”
男人眼中有愧色:“王命不可违,我不能随意回来,竟一直未曾看过他。”
“小王爷对您,必定与对太子是一样的。”花重说,“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男人走到帐前,听着里头热闹的欢声笑语,听见沈庭央的声音,清甜悦耳,便想象得出,会是个多讨喜的小少年。
沈庭央正在继续诓燕慕伊,要让他吐露陈年往事,看究竟伤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云追舒跟他打配合,燕慕伊几乎拿他俩没办法。
沈庭央忽然一抬头,侧耳听见轻微脚步声,对着帐外好奇地道:“侯爷回来了么?”
三人都看去,帐帘掀起,却是一名陌生的高挑男人,英俊稳重,瞧着好似在哪见过一般。
燕慕伊和云追舒对视一眼,起身出去,那男人进来,脚步顿了顿,问沈庭央:“可以离你近点吗?”
沈庭央友好地笑笑:“是侯爷的朋友?请坐,不必客气。”
他打量男人,见他一身织金暗纹武将袍服,便问:“您是将军吗?”
“是。”男人端坐于他身旁,细细看他,眉眼锋锐,但神情温善。
沈庭央越看他越熟悉,突然间心中一惊,愣在原地:“你是……”
男人目光柔和地望着他,眼底微微发红,只是微笑,却说不出话来。
沈庭央胸腔一阵酸涩:“你是……舅舅?”
苏鸿烟笑起来,缓缓点头:“是舅舅,舅舅对不起你。”
沈庭央望着这张俊美的脸,那双眼与他母亲何其相似。苏家人独有的灵致气韵与柔和轮廓,便是从未谋面,也认得出来。
“舅舅……”沈庭央与他拥抱,简直像在做梦。
苏鸿烟是苏归烟的兄长,如今的苏家,只剩他当家了。身为赤襄侯,长年戍守驻地,无君令不得擅离,自沈庭央母妃离开苏家至今,苏鸿烟未再见过妹妹,也从未见过这孩子。
帐外,花重不远不近地等候,燕慕伊问:“苏侯爷被陛下召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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