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
“对对对,就是那位袁今袁大人。那日,袁大人在酒楼宴请恩师,将马系在柳树上,结果被你骑走了”,肃喜不确定接下来的话是否需要顾忌一下,于是他瞅了瞅我的脸色,其时我拿手挡着大半张脸,眼睛也闭着,他自然没有瞧出什么名堂,不过平心而论,他从来没有瞅出过什么名堂就是了:“对了,王爷,那晚你偷偷骑走袁大人的马的那一幕全落在陶老尚书眼里了。那晚皇上大发雷霆,出动全城禁军挨家挨户地去搜你,闹得鸡飞狗跳的,还是陶老尚书大半夜跑来告诉皇上,你骑着马出城去了,皇上这才撤走禁军。”
刚才还说在我王府中闹了通,现在怎么又出动禁军全城搜捕我了?
想必我质疑的眼神太过明显,肃喜不安地挠挠头:“皇上知道你独自出城,我们却把你跟丢了后,大发雷霆,把我们教训了通。”
“说重点。”
第6章
“重点?”肃喜再次挠头,半天后才可算想起来:“哦,对!袁大人那匹马可真是神马!你在清净寺晕倒后,那马就自个儿跑回去了,在袁大人府门口使劲刨蹄子、叫唤,陶老尚书研究半天让袁大人坐上去。结果袁大人屁股刚挨上马鞍,那马就一溜烟儿地把他驮到这儿,袁大人立即飞鸽传书通知皇上,皇上就派我来请你回京。”
结论便是,我被一匹马出卖了。
无语半晌,我欠起上半身:“肃喜,你回去转告陛下,就说这两天我明白一件事,肃氏一族自庆宗皇帝起,子孙命运多舛、王族零落、外族扰边频起、内部矛盾激化,种种大约都源起于父辈乃至祖辈们杀孽太重,我闲散大半生,于皇族无益、却白白享皇族之利,百年后实在无颜面见先父先祖,遂决定于清净寺中吃斋悔过、侍奉佛祖,为肃氏子孙后代祈福,请皇上无须挂念。”
肃喜一句也没记住。罢了,我指挥他研磨,挥笔给皇帝陛下写信。将信装封后,打发肃喜离开,无言盯了半晌屋檐,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入睡。
说起来,我这失眠的病根还是在与羯赫苦战的那个春天里种下的。它潜伏在我的大脑中,被我日积月累的筋疲力竭所遮掩,而战事稍歇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初一月总有几晚一闭上眼,身体与大脑被疲惫拖入黑暗的沼泽,意识却尖叫着不肯安眠,我闭着眼在清醒与黑暗的沼泽之间飘飘荡荡直到天亮。与羯赫议和后,我将西北戍务交给季项,他出色地完成攻破回回的任务,已经是一名能够独挡一面的大将。父王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导致他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去依靠他、信赖他,所以不知不觉间,除了西北大帐,整个北境大帐与东境大帐都归他统领,名副其实的天下兵马元帅,将士心目中的神,如今这尊神随着他的护卫神一起成为历史,神所留下的制度自然要变更。我花了两年时间整顿北境大帐与东境大帐,提拔许多新冒头的将领,淘汰掉一批又一批固执守旧的老人,如此扒皮抽筋般的大换血后天下兵马元帅的神话终于淡去。当然,因此事我父王大多数旧部都恨我入骨,比如季老屠夫若当街遇见我,总要朝我哼哼几声。完成这桩自父王去世后就萦绕心头的心事后,我终于启程返京,壬琛令我速速回京的家书已经积了满满一木盒——那时我与他关系还不错来着。我记得很清楚,初春我在东北与大金交界的边关小锤博哈尔迎来二十岁生辰,吃完肃喜端来的长寿面,在灯下沉吟许久许久,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对肃喜说:“肃喜,收拾收拾明天回家了。”好像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已。
回京后,我将父王传下的天下兵马元帅令呈献圣上,圣上将其焚毁与先帝灵前,除了皇上,从此再无能够调动三军的大元帅。最后,我将身上大大小小的军职都辞了,若不是父王生前一直没有封地导致我万分遗憾地无法请求皇帝准我回封地颐养。即便如此,我还是一众文臣言官的心头大患。说来其实也怪不得我,当初羯赫与回回联盟侵边,他们之所以能在好不容易拔除侵占军权的镇远王这颗痼疾后还能同意我去充当将士们的定心石,完全是看在我当时年幼,而且与那个一生飞扬跋扈的爹相比我看起来傻乎乎。结果却出乎他们的预料,我竟然干得不错,还成为军中的实权人物,于是当年我父王带来的乌云重新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古人都云过,人不可貌相。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们醒悟自己犯了大错后,便开始矫枉过正,将当年对我父王的猜疑、恐惧、警惕涓滴不少地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诚心诚意地缴械投降并没有换得他们的好感,那一双双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镇远王府,还有一句古语完美地形容了他们的心情,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如此。
其实并不是没有期盼过皇上能够像先帝当年替我父王撑腰那般为我在群臣面前美言几句,但我跟皇上到底与父王跟先帝不同······我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何以父王会在三十八岁高龄萌动那颗春心?那颗春心里有几分是真?我的出生又到底应了谁的期盼?······
列子御风而行、道子羽化登仙,从古至今的圣贤们都追求身心上的轻盈,我也想抛去长年累月积压在心头重负,可是父亲曾经教导我、我也常常告诉他人,双腿要用力踩紧大地,脊梁才有力气挺直,双腿的力气向下走,腰背的力气才能向上走,这样子人看起来才挺拔轻盈。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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