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杨廷麟来了一看。江南绿营兵都在宁镇会战里打光了,反正归顺的只有几千人。根本不够用:“我有意招降徽州府的李成栋,南斗公以为如何?”
汤来贺沉吟说道:“李成栋麾下确是善战之兵,但他当年血洗江南,堪称恶名远扬,招降他恐怕会引来无数非议……”
“哎——”
杨廷麟大是不以为然,打断汤来贺说道:“南斗公多虑了,国事为重,私怨为轻,李成栋只要放下屠刀。不再为大明为敌,过去的一些小事又何必多提?不错,他当年是杀了一些百姓,但那时各为其主,原本也怪不得他的头上,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这么定了吧!”
汤来贺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如此,就将驻守杭州的田雄一并招降了吧。只要许以高官厚禄,此人多半会献城出降。”
“万万不可!”杨廷麟拍案而起,凛然说道:“田雄出卖君父,无耻无义之极。我等大明臣子都恨不能食之肉,寝之皮,彼此不同戴天。岂能招降于他?!”
百姓如蝼蚁,李成栋这几年前前后后杀了十几万的百姓。不过是一件小事,大家可以握手言和。
君父如天地。田雄出卖了弘光帝,就是东林党人的生死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是士大夫一向秉持的正统观念,汤来贺并没有反驳,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味,当年大明王朝正是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把亿万百姓都看成无足轻重的蝼蚁,最后才会被李自成推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人人都听过,真正记在心里的却没有几个。
儒家思想中很早就有以民为本的说法,孟子甚至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在明末东林党的解读下,不是所有老百姓都能被称作“民”的,破产的自耕农沦为佃户后,就离强盗小偷不远了,工匠如同下力的牛马,商贾好像待宰的猪羊,军户都形同奴隶,至于乐户、丐户等贱籍,那根本就没被当人看。
……
孝陵原本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在战火中损毁严重,暂时无法大规模修缮,只尽量清扫一番,就选择了一个吉日举行拜祭孝陵的仪式。
在下马坊开始步行,沿着神道向里走去,卜从善瞟了一眼旁边的巨大石碑,又赶紧收回目光,和吴一品相对而视,一起露出苦笑。
卜从善是池太总兵,吴一品是当涂知府,楚军攻入南直隶后,卜从善是第一批反正的绿营将领,吴一品是第一批归顺的文官,他们两个都和楚军走得太近,已经不可能改换门庭,但是句容县里的种种乱象,已被他们看到眼里,心里感到非常焦虑……他们必须跟着汪克凡混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汪克凡最近却非常低调,或者说表现得很软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拍屁股走人了,他们两个如果被闪在南直隶,今后的日子就要饱受煎熬。
作为降将和降官,他们被排在队伍的尾端,大人物已经过了御河桥,他们还在外郭城的大门处,刚刚进了大门,却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二品大员,正是闽赣总督万元吉,一只脚上的靴子被脱去,亲随正在为他抹药油,看样子是扭了脚。
本着见佛就拜的原则,卜从善和吴一品赶紧上前行礼,万元吉淡淡哼了一声,好像说的是免了,又好像是罢了,总之没听清。
见人家带搭不理的样子,卜吴二人赶紧告罪离开,人家可是大人物,咱们这种小虾米一定要识趣。
走出去老远后,卜从善终于忍不住骂道:“这厮当年被我追得几乎自杀,现在却牛皮哄哄的装模作样,真他娘的小人得志,猖狂的没边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那时候还披着鞑子皮,把明军打得越狠,现在越不能提。”吴一品小声说道:“万元吉总督闽赣两省,如今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搞不好过几日还会变成闽浙赣三省总督,抬抬手就能把你我二人碾死,方才那种话以后可再不能说。”
“他娘的……”卜从善眼珠一转,突然脑洞大开,问道:“这厮手下正缺兵马,咱们去投靠他怎么样?”
吴一品脸色陡变,抬手按住了卜从善的嘴巴,左右看了看说道:“要作死吗?俗话说择主如择妻,岂能轻易改换门庭!再说巴巴的贴上去,也只能把自己贱卖了,又有什么好处?当下之计,我等只有继续追随汪军门,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唉,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被万老贼那副嘴脸给气昏了。”卜从善说道:“朝廷赏罚不公,摆明了要打压汪军门,我这心里实在是气不过。”
“这世上,本来就不讲公道的,否则当年大明何至于亡国,你我二人又怎会屈身事贼?”他们二人这时候来到了石像路,吴一品指着一头雄狮说道:“汪军门仅凭一己之力,打下了这么大一份基业,又岂是任人摆布之辈,必然有厉害的后招等着那些文官,就容他们嚣张一时吧。”
“厉害的后招?到底是什么后招?”卜从善追问道。
“我不知道。”吴一品斜了他一眼,答道:“我若是懂这些,早到汪军门身边高就了,何必当个小小的当涂知府?”
“嗨,要我说呀,你们读书人就是前怕狼,后怕虎!我要是汪军门的话,就直接发兵占了江南三省,谁敢捣蛋老子就跟他玩命,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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