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九点左右开始,这个家就不断的有小孩子要东西。
“我哥哥说,要借一只灯泡。”
“我妈妈说,要一只洋葱——。”
“我爸爸要一瓶汽油。”
“我们要棉花——。”
“给我吹风机。”
“你的熨斗借我姐姐。”
“我要一些钉子,还要一点点电线。”
其他来要的东西千奇百怪,可恨的是偏偏我们家全都有这些东西,不给他们心里过意不
去,给了他们,当然是不会还的。
“这些讨厌的人,为什么不去镇上买。”荷西常常讲,可是等小孩子来要了还是又给
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邻居的小孩子们开始伸手要钱,我们一出家门,就被小孩子们围
住,口里叫着:“给我五块钱,给我五块钱!”
这些要钱的孩子们,当然也包括了房东的子女。
要钱我是绝对不给的,但是小孩子们很有恒心的每天来缠住我。有一天我对房东的孩子
说:“你爸爸租这个破房子给我,收我一万块,如果再给你每天五块,我不如搬家。”
从这个时候起,小孩子们不要钱了,只要泡泡糖,要糖我是乐意给的。
我想,他们不喜欢我搬走,所以不再讨钱了。
有一天小女孩拉布来敲门,我开门一看,一只小山也似的骆驼尸体躺在地上,血水流了
一地,十分惊人。“我妈妈说,这只骆驼放在你冰箱里。”
我回头看看自己如鞋盒一般大的冰箱,叹了一口气,蹲下去对拉布说:“拉布,告诉你
妈妈,如果她把你们家的大房子送给我做针线盒,这只驼骆就放进我的冰箱里。”她马上问
我:“你的针在哪里?”
当然,驼骆没有冰进来,但是拉布母亲的脸绷了快一个月。她只对我说过一句话:“你
拒绝我,伤害了我的骄傲。”每一个沙哈拉威人都是很骄傲的,我不敢常常伤害他们,也不
敢不出借东西。
有一天,好几个女人来向我要“红色的药水,”我执意不肯给,只说:“有什么人弄破
了皮肤,叫他来涂药。”但是她们坚持要拿回去涂。
等我过了几小时听见鼓声跑出去看时,才发觉在公用天台上,所有的女人都用我的红药
水涂满了脸和双手,正在扭来扭去的跳舞唱歌,状极愉快。看见红药水有这样奇特的功效,
我也不能生气了。
更令人苦恼的是,邻近一家在医院做男助手的沙哈拉威人,因为受到了文明的洗礼,他
拒绝跟家人一同用手吃饭,所以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他的儿子就要来敲门。“我爸爸要吃
饭了,我来拿刀叉。”这是一定的开张白。
这个小孩每天来借刀叉虽然会归还,我仍是给他弄得不胜其烦,干脆买了一套送给他,
叫他不许再来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他又出现在门口。
“怎么又来了?上一次送你的那一套呢?”我板着脸问他。“我妈妈说那套刀叉是新
的,要收起来。现在我爸爸要吃饭——。”
“你爸爸要吃饭关我什么事——。”我对他大吼。这个小孩子像小鸟似的缩成一团,我
不忍心了,只有再借他刀叉。毕竟吃饭是一件重要的事。
沙漠里的房子,在屋顶中间总是空一块不做顶。我们的家,无论吃饭、睡觉,邻居的孩
子都可以在天台上缺的那方块往下看。
有时候刮起狂风沙来,屋内更是落沙如雨。在这种气候下过日子,荷西跟我只有扮流沙
河里住着的沙和尚,一无选择其他角色的余地。
荷西跟房东要求了好几次,房东总不肯加盖屋顶。于是我们自己买材料,荷西做了三个
星期日,铺好了一片黄色毛玻璃的屋顶,光线可以照进来,美丽清洁极了。我将苦心拉拔大
的九棵盆景放在新的屋顶下,一片新绿。我的生活因此改进了很多。
有一天下午,我正全神贯注的在厨房内看食谱做蛋糕,同时在听音乐。突然听起玻璃屋
顶上好似有人踩上去走路的声音,伸头出去看,我的头顶上很清楚的映出一只大山羊的影
子,这只可恶的羊,正将我们斜斜的屋顶当山坡爬。我抓起菜刀就往通天台的楼梯跑去,还
没来得及上天台,就听见木条细微的断裂声,接着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木条、碎玻璃如雨
似的落下来。当然这只大山羊也从天而降,落在我们窄小的家里,我紧张极了,连忙用扫把
将山羊打出门,望着破洞洞外的蓝天生气。
破了屋顶我们不知应该叫谁来赔,只有自己买材料修补。“这次做石棉瓦的怎样?”我
问荷西。
“不行,这房子只有朝街的一扇窗,用石棉瓦光线完全被挡住了。”荷西很苦恼,因为
他不喜欢星期天还得做工。过了不久,新的白色半透明塑胶板的屋顶又架起来了。荷西还做
了一道半人高的墙,将邻居们的天台隔开。这个墙不只是为了防羊,也是为了防邻居的女孩
子们,因为她们常常在天台上将我晒着的内衣裤拿走,她们不是偷,因为用了几天又会丢回
在天台上,算做风吹落的。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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