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都得怪我。”
他站起身来。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再见了,维克多。好好干活,要爱你的父母,你应该这么做。”
他把手放在维克多的肩膀上,久久地凝视着维克多:
“想想看啊,我那个孩子差不多跟他一样啊。”
路瓦在他对面,满面怒容,好像在说:
“还不快给我走!”
然而,在木工临走的时候,弗朗索沃好像突然动了怜悯心,他说:
“莫冉德尔,你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这句话好像是被逼着说出来的,口气生硬得让人失去接受的信心。
老人摇摇头。
“谢谢,我不饿。幸福的一家人,会让伤心的人看了更难过。”
他拄着棍子,佝偻着腰走远了。
这天晚上,路瓦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夜里他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早上什么也没有对人说就出去了。
他去找本堂神父。
本堂神父的家就在教堂边上。
这是一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前面有个院子,后面有片菜园。
几只母鸡在门口啄食。
一头拴住的母牛在草地上哞哞叫。
路瓦下定了决心,他心里感到轻松多了。
打开栅栏门时,他满意地长嘘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再出来时,心中的烦恼一定会完全消失了。
他看见本堂神父正坐在饭厅里乘凉。
这个传教士刚刚吃过饭,把头斜靠在他的《日课经》上打盹。
路瓦进来把他吵醒了,他在书页上做了个记号,合上书,然后让船主坐下,船主正用手指转动着鸭舌帽。
“我说,弗朗索沃,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需要神父的帮助,他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
“您知道,神父先生,我不是很能干。正像我老婆说的,嘿!嘿!我不是一只鹰。”
这个开场白让他一下放松了,他开始讲述他的事情,他气喘得厉害,满脸通红,两眼一直盯着他的鸭舌帽。
“神父先生,您还记得吗,莫冉德尔曾经对您说过他是个鳏夫?这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妻子到巴黎去做奶妈。按惯例,她让医生看过她的孩子,喂了最后一滴奶,然后把孩子交给了一个送孩子的女人。”
神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送孩子的女人是干什么的,弗朗索沃?”
“神父先生,是那些别人付钱给她,让她把吃奶的孩子送到乡下去的女人。她们会用一个背篓把孩子像小猫一样地背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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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艰苦的(4)
“奇怪的职业!”
“有些正派人也干这一行,神父先生。
“但是莫冉德尔大妈遇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巫婆,她拐走了孩子,再把孩子租给另外一些坏女人,带到街上去乞讨。”
“您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弗朗索沃?”
“我说的全是真的,神父先生。这个坏女人拐走了一群孩子,莫冉德尔的男孩也在其中。她把他一直留到四岁。她想教他如何乞讨,但这是一个正直人的儿子,他拒绝伸手。于是她把他扔在街上,让他听天由命。
“六个月以前,她在医院临死时,良心受到了谴责。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神父先生,会让人痛苦得要死。”
这个可怜的人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在发誓说他没有说谎。
“于是她请求见警察分局长。她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了他。分局长又转告了我。他就是维克多。……”
本堂神父手上的《日课经》掉在了地上。
“维克多是莫冉德尔的儿子?”
“绝对没错。”
教士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什么,只能听出“可怜的孩子”……“上帝的旨意”……这些字眼。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最后停在路瓦对面,双手插在腰带里。
他想找一句适合这件事的警句,但是找不到,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
“嗯!看来是应该还给他父亲。”
路瓦打了个冷战。
“这正是我的烦恼之处,敬爱的本堂神父。自从六个月前我知道这件事以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我的老婆也没有告诉。
“我们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大。我们在一起共过那么多的患难,如今我已不能和他分开。”
他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如果说莫冉德尔值得同情的话,那么可怜的弗朗索沃同样也让人感到值得同情。
处在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同情心之间,本堂神父淌下了豆大的汗珠,默默地祈求上帝的启示。
他好像忘了路瓦是来寻求他的帮助的,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您瞧,弗朗索沃,换作是我,您会出个什么主意呢?”
舶家低下了头。
“我明白应该把维克多还回去,神父先生。那一天,莫冉德尔突然来找我们,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看见他这么老,这么忧伤,这么衰弱,我的心都碎了。
“我感到很羞愧,就像我的口袋里装着属于他的钱,偷来的钱。我没有办法再独自保守我的秘密,我来请求您的忏悔。”
“您做得很对,路瓦,”本堂神父说,他看到船家给他提供了一个答案,感到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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