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赶紧嫁出去的好。”
“二姐你小瞧我了。”温雅臣扭过脸遥遥看着她,笑声嘶哑,“我这回干了件好事。对我们家而言,就算不是好事,也绝不会是坏事。”
强自咽下的药汁在心里一阵阵发苦,荆棘般的苦涩生了根抽了芽,带刺的枝条在胸腔肺腑间疯长,扎得他喉头发紧两眼酸涩:“二姐,我不要做顾明举。顾明举和严凤楼……我不能和他们一样。”
有些人有些事,避之唯恐不及,万万不能沾惹。一旦涉足,惟有一死。天纵英才如顾明举如何?风骨清高如严凤楼如何?还不是身陷天牢前途未卜?还不是身败名裂遭人非议?朝堂如战场,一个大意便是粉身碎骨。招惹不起就要躲。常人只道要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忠君忧国威武不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何等壮阔何等豪情何等大丈夫气象?双唇一碰说得容易……天牢里那杯蛇虫鼠蚁爬过的酒,顾明举喝得下,可他温雅臣却连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二姐,我啊,这一辈子只能做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我……就这么点出息了。”
第十八章
天佑二十八年春,冰雪初融,细雨霏霏,枝头上嫩黄的腊梅犹自傲立风雨,另一头的几株梨树上早早绽出几点如雪的小花。福大命大的顾侍郎又在牢里苟延残喘熬过一个寒冬,温雅臣拱着手煞有介事地上门贺喜:“可喜可贺,祸害遗千年,圣人诚不欺我。”
顾明举忙不迭起身,双手抱拳笑容可掬:“同喜同喜,温少昨夜又是小登科。”
微微敞开的衣领下赫然一点嫣红,还未走近就能闻见一股扑鼻的甜香,不用猜都知道他是从哪儿来。顾明举拢着手,乐呵呵瞄他微微透开的衣领:“敢用正红色的胭脂,必定是个肤白赛雪的大美人。倚翠楼的庞嬷嬷还在吗?翠珑姑娘可好?”
“赎身嫁人去了。是个南边来的富商,年前跟着坐船走了。”温雅臣脸不红心不跳,故意又把下巴抬一抬,赤红色的半抹印子跳出雪白的衣领,大大咧咧挂在脖颈上。双唇微抿,飞眉入鬓,说不出的张扬跳脱。
顾明举的视线一一落扫过他头顶崭新的攒丝八宝嵌翡翠错银冠与身上花团锦簇的衣袍。三五月光景,温少唇红齿白依旧,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一身宝蓝色锦衣盘金线缀珍珠,精工细作,襟口的纽扣赫然是水色通透的玉石。腰际更是垂垂坠坠,荷包香囊白玉佩,更别出心裁佩一柄月牙状西疆弯刃短刀,墨色刀鞘纯金吞口,刀柄上蓝汪汪一枚鸽蛋大小波斯宝石。世家千金都不及他的鲜艳华丽。衬着一张阴柔细致的俊美面孔,活脱脱便是说书人口中养尊处优的公子王孙:“过得不错?”
温雅臣懒洋洋地答:“还成。”既不说高兴也不说难过,绣着重重花纹的衣袖下,指间硕大的鸡血石戒指幽幽不定闪着红光,连带他泛着水光的眼角也被晕上淡淡一抹赤色。
顾明举嚼着草席上扯下的枯草闲闲发问:“近来有什么热闹?”每次温雅臣来,能聊的无非是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家国大事什么的,温少不懂,问他还不如问门口那个老狱卒。
“没什么有意思的,刚过完年,圣上龙心大悦,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前两天飞天赌坊那条街着了火,烧了整整一夜,听说还死了人。哦,对了,南边来了个新戏班挺有意思。”喝茶听戏斗狗打猎,纨绔子弟的花样来来去去就是这些,“难得有新戏班进城,人人都去看热闹。”
温雅臣敛下双眸,正望见他下巴上青黑色的胡渣,昔年惊艳京华的顾探花如今全然一副胡子拉碴的落拓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半点fēng_liú肆意的精绝雅致?这是因为时光不留情,抑或世道沧桑催人老?想起前些日子在大殿外见到的严凤楼,升官后的严大人瘦得比从前更骇人,形销骨立的样子,远远被百官排挤在外,背脊纵然挺拔如松,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楚孤绝,仿佛风再稍大些,这副铮铮铁骨就要被错落不停的雨点打得粉碎。那么精明干练的两个人都被消磨成这样,有些事,真的一点都碰不得,醉生梦死总好过生不如死。
不知不觉,一片死寂。远远地,曲折幽暗的高墙后依稀传出几声风声,兀然长长一声尖啼刮进耳中,凄厉入骨。顾明举端然不动,温雅臣却止不住浑身一颤。
佯作不在意他眼中的动摇,顾明举叼着枯草兴味盎然:“新戏班?”
“嗯。”握紧双拳强自镇定心神,温雅臣咬牙克制着心底的恐惧,“是个坤戏班,连小生都由女子装扮,戏也是新的,没见过。”
依稀是出才子佳人戏,才高八斗的富家公子与倾国倾城的小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后花园私定终身。原以为两情相悦可成双,谁曾想公子家中另有一位兄长,兄长同样青睐小姐。公子父母早逝,种种皆由兄长定夺。兄长大权在握强横霸道,公子年幼孤苦柔弱无依。种种曲折过后,心上人无奈成了长嫂,公子悲痛欲绝又无可奈何,痛哭流涕誓言终身不娶,更找来无数面容肖似的女子,纳入后院,日夜醉生梦死……这戏班的戏也排得古怪,如说书一般,每日只演一折,每三日方再演下一回。
如今正演到兄长棒打鸳鸯,公子寻肖似之人醉酒寄情。那公子扮相俊美唱腔高亢,及至幽怨处双眸闪动百转千回,看过这出戏的老少妇孺没有不哭的。
顾明举摸着下巴认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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