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目光,看到的,是重重的,黑暗的,沉默的宫门,风雨飘摇,杀机暗藏。在那一头,一个女人正在代替着皇帝,指点江山,呼风唤雨,动用着那些不属于她的权力。低微的身份,打、骂,只是家常便饭。
记忆渐渐远去,叶瑕翻了个身,镶着黑色滚边的襟口松散着,条条伤痕隐约透出来。静芸的手慢慢探进青衣里去,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带着暖意的指腹划过他的胸膛,滑下小腹。
静芸面容瘦削,淡淡胭脂,匀在脸颊,人面桃花。她发髻半盘半散,斜插一支白玉簪,叶瑕记得曾赠她一支金步摇,但从不见她用过。金不摇,不动自摇,因为醉了,光是看着就醉了。水红的宽袍大襟,以金银丝交相编织而成的手镯在腕间晃荡。
叶瑕看得很深很深,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味,那是不存在的虚幻味道。美丽的女人,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他的脸更红了,身体的变化怎么也无法掩饰。
当然记得,他的身分只是一个逃亡的太监。
他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懦夫。诱惑,情欲,不是没有,只是不愿去碰触。但哀哉众生,谁不为五欲所折腾?
静芸压在他的身上,不知是谁的心跳,在虚无之中砰然雷响。血液汩汩流动,气息愈发急促。衣袍撕开的声音,划破了静寂的虚空,缠绕的银蛇又来了,水开了,灼热,烫伤,早已愈合的伤口,开始疼痛。
“别......”叶瑕捉住她的手,拦下了她更进一步的动作。
“抱歉......”静芸低下头。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叶瑕吻着她的手,低低地,不甘地说。
没有办法留下子嗣,在他死后,没有办法找到他曾经活着的证据,就像那个人一样!
这个认知曾经让他差点崩溃,还好有静芸。于是,他自私地爱上了静芸,也让静芸爱上了自己。那个时候,他是想要分手的,与这个最爱的女人分开。
可他没能想到,那个人会让静芸嫁给他,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想要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为她,也为自己。
不去回想静芸哀恫莫名的眼神,他黯然地回宫,那个人却懒洋洋地躺在西暖阁的龙榻上,道:“你若喜欢那个女人,朕便做个媒,把你们凑成对!”戏谑的口吻,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花轿临门时,她还一脸茫然,隐隐约约听到周围人声鼎沸,都说她交了好运,当今圣上指婚,往后的日子可谓是平步青云,尽享荣华。红彤彤的盖头,遮住她的脸,被塞进轿子。喇叭唢呐,敲锣打鼓,一路走来,她懵懂,皇上为何会为区区一个胭脂胡同的妓女指婚?
“一拜天地!”尖利刺耳的声线,带着些许的嫉妒,讽刺。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像木偶一样被摆弄着,这是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坐在红彤彤的床上的,是他的妻子,他最爱的女人,他名之言顺可以抱的女人。
怎么抱?用这个没有用的身体吗?这个羞辱太甚了。
那个人是谁?他不会痛吗?他没有心吗?
新婚之夜,新房静悄无声,静芸挑开盖头,出去找她的丈夫。
皎洁的月光,由焦黄色的令人不快的月亮泻下来,水一样淌着,火一样燃着。远处还有嘈杂的人声,碰杯声,吵闹声,地上一层薄薄的冰霜,雪已清理干净。满园梅树,白得像雪,树下的落花被压出一个印痕,很深,却又很浅。
男人的脸,冷漠,或者该说是冷酷?就像地上结的冰霜一样,没有任何温度。紫色,真的很适合这个人,绣着金色的图腾,高贵的证明。可是他在做什么?红得像血的衣袍,本应是自己丈夫的男子,美丽的优雅的男子。落花纷纷扬扬,掩盖了一些东西,显露了一些东西。吐纳,侵袭,退却,擒获。脊背没有了知觉,冰渣刺进去了,肮脏的败血染红了那冷漠的冰霜。
有东西掉下地面,水滴声,下雨了么?夜空没有闪烁的星星,那些星子都坠落到他的眼睛里了。
他在看着她,她在看着他。
仿如隔一条河,楚河汉界,遥遥相望。
咫尺,便是天涯。
(鲸鱼子插花:多谢赏识.不知道开学前能不能完坑,唉,抛下那些旧坑,罪孽深重哦......)
卷三·青袖
红墙绿瓦,雕栏玉砌,末日残灯,深宫遗恨,这一对,未入洞房成破镜。那一对,黄泉路上陌路人。
“玉妃!玉妃!你不是爱朕么,过来啊,啊哈哈——”
尖利的笑声,划破了暮色中的紫禁城。追打着,像要摸索什么。
“太后吉祥——”耳边是喧闹的声响,繁华的宴席已经开始,一道薄墙,两个世界。墙外,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墙内,汤药糜烂,颓废荒诞。葡萄美酒夜光杯,华美的酒盏打碎了,染污了大红的桌巾,上首的女人,凌厉的眼神,如同拉满弦的弓,蓄势待发。若身为男子,坐拥天下,定是一方霸主,身为女子,却落得个篡位夺国遗臭万年的名声。
玉妃哭天抢地被拉回了墙内。他蜷缩着,看着那个疯狂的人伸出脓血淋漓瘦骨伶仃的手,将柔弱的女子拉上祭坛,尖叫声,痛哭声,钟鼓声,吹打声,响成一片。
“皇上,不要,不要啊——太后,太后,救我——”女子惨烈的叫声击打着他。
“......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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