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王凝神观察半晌,小声说:“大部分都往药遮罗体内去了,但有一小部分分入了我们刚在所在的石窟,就像汇入曹空花的行宫一样。”
“哦,都是空花水月在的地方么?”李声闻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道,“城主,我想好催妆诗了。你的婚宴,可以继续进行了。”
别说药遮罗,连李天王都因他的翻脸如翻书摸不着头脑。但年轻的九死城城主还是放下了箭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便请罢。”
李声闻将新妇交给鸾车周围的侍儿,四下环顾一番,道:“此处还缺一扇画障,不如我顺手为新妇添上。在那之前,不如请请乐师和舞姬,先重新开始歌舞罢。想来新妇子也会喜欢热闹的婚宴。”
第21章
彩绮台上的舞姬与乐师,重新奏起乐来,而苏都匿识城的居民们,也仍旧像前半夜一样,僵硬茫然地手挽手歌舞着。
胡姬手腕的银镯如碎羽般摇晃,柔韧的腰肢垂下如照水的春柳,帽尖和腰带的重重银铃更响若滴沥的春鸟,但药遮罗的目光却一刻都不曾投注在她们身上。他上半身倚着鸾车,摇晃着盛有血红葡萄酒的镂金杯,漫不经心地将眼神投向山一边的鸾车,像是鹰隼俯视着藏匿野兔的蒿草。
但那野兔未免太过耐心,当猎手都开始焦躁不安,它却迟迟不肯离开那未知的匿所。
药遮罗眯起眼睛,扬手丢弃了酒杯,冷笑一声。他掬起星光光,捻成一支非金非银的箭矢,将它掷向密密匝匝的人群。
箭矢落地的瞬间,人群中炸开一簇血雾,即使在黑暗中,药遮罗的眼睛也能看清那血肉横飞的画面。但很快,他们又循着烛火里药遮罗血液的香气重生,变成好端端的样子。
“‘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李声闻道,“城主的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且又有红叶在身,很像传说中的反魂树。没想到反魂之树竟然长得如同活人,能动能言。”
药遮罗懒懒看了他一眼:“使君说要作画障与却扇诗,但迟迟没有动作。莫非之前的允诺只是空口说来骗我的么?”
“并非如此。”李声闻笑道,“眼下必要的云彩还不够厚,我们得多等一会。不如趁此让我好好欣赏东曹的歌舞。”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迥。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
柘枝舞起,九死城虚妄的绮宴重开。鸾车已被侍儿们推下彩绮台,七零八落地堆积在台下,沉睡不醒的新妇则被她们拱卫在台上最高处,坐在帷帐之中。
四肢牵有丝线的少女们,在不知谁的操纵下,步履轻快袅娜地穿梭在桌案间,端上玉脍珍馐,琳琅满目的酒食如不费钱财的沙土一样,罗列在婚礼的宾客面前。舞台最中间的舞姬,生着金发碧眼,身姿婀娜,舞姿翩跹如同蝴蝶。
是被丝线拴着的蝴蝶。
台上的所有乐师和舞女,四肢都有不易看见的纤细银丝牵引,末端系在药遮罗手上。虽然他没有动作,但这场歌舞,似乎就是出自他手中的一场傀儡戏。李声闻看了看那银丝的走向,问道:“这些都是傀儡?竟然栩栩如生,好似真人变成。”
“他们曾经是活人。”药遮罗漫不经心道,“但我亲手把他们做成了傀儡,让他们像这样非死非生,不能停歇地为我献艺。这不是很有趣么?”
李天王嘟囔道:“不正经的老妖怪。”
李声闻叹道:“城中能活动的,都是城主的傀儡;真正有生命的,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有如行尸走肉。有生的皆如死,无生的却胜似有生,难怪城主叫它无生城。”
药遮罗低声道:“我就是想要一个,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生不死的地方啊。”
“现在城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声闻随声应和道,他看了看天上逐渐汇聚、遮蔽星光月光的流云,向书箱伸出手去,“今夜就是满月啊,看来时候到了……天王,飞燕剪。”
李天王缩进箱子里,半晌顶开箱盖,抱出一把小巧的剪子来,递给李声闻。这把剪刀刀柄上黑下白,刀刃银光闪闪,看上去如同一尾长尾的燕子,名副其实的飞燕。
李天王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新妇却扇,就如满月从云后升出。”李声闻转向药遮罗,“可是地上连蔽月之云都无一片,新妇说不定会觉得害羞,不愿放下团扇。我们得准备些仪仗,来迎接他罢。”
药遮罗质疑道:“使君的回答,未免太敷衍了罢?”
李声闻笑容满面:“是与不是,请城主看后再定夺罢。”
他说着,将飞燕剪向上一抛,那金银所制的器物不仅没有落地,方而发出一声剑鸣,扶摇而起,穿过云霄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它衔着一片洁白的云雾飞回到彩绮台上,在李声闻手指上歇脚,仿佛一只真正的燕子。
李声闻从它利刃之间轻轻取下云朵,取飞燕剪裁了几刀,用尾端空无丝线的针将几张云片缝合起来,转眼就制成一架素白的朦胧屏风。
这屏风轻若无物,薄若雾气,隔着它尚能看到其后隐约的光影。李声闻将它摆在新妇的纱帐前,悠然自得地念起诗来:“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他每念一句,屏风后的新妇便走近一步。明明刚才他还是毫无生气的尸骸,不能言语行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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