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听了“景王爷”三字,登时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立即生出莫大的恐惧感,仿佛小妾在外面偷人被夫君抓了个正着。然转念一想,自己害怕甚么?该生气才是!一来他不是小妾,二来他没偷人,三来这狗王爷竟然一直派人跟踪自己!
李公公目光越过裴照肩膀,发现桌边坐着个白净公子,正慌慌张张望着这边。李公公能成皇上眼前的红人,全靠脑筋会转弯。他眼珠子滴溜转,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只一会便咂摸出门道来了——绝对是这妓子改不掉□□本性,得了王爷宠爱还不消停,出来勾三搭四。他故意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赵楼川脑子里正一团浆糊呢,这又是王爷又是皇上的,彻彻底底将他弄糊涂了。他心想:裴兄只是区区花店老板,怎会与这般权贵扯上关系?他心里很是担心,生怕这位心地善良的裴兄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他小心答道:“在下赵楼川......”
李公公做出一脸歉意:“扰了赵公子和裴阁主的雅兴,真是对不住。”
赵楼川抓住了话里的重点:“阁主?”
裴照心道不好,如芒在背,连忙推着李公公下楼:“我们快些走罢,勿让陛下等急了。”
李公公这会儿却将自己抻成了死脑筋,非要解释地清清楚楚:“这位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百草阁阁主,您不知道吗?”
裴照撇下李公公,逃难似的跑出了茶楼,心想自己是再没脸来了。
待两人走远,店小二凑到赵楼川身边,压低声音道:“小老板,咱们以后可不能再让那人进门了。”见自家老板一脸不明所以的天真样子,他急得哎呀叫:“那百草阁,可是......可是个男妓馆啊!”
赵楼川单是听到男妓馆三字就涨红了脸,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连店小二都不敢再看,羞怯地垂下眼,直勾勾盯着裴照刚才用过的茶杯。自己一直以为男妓都该是肮脏可怕的模样,却没想到有这般清秀俊丽的......所以他说自己是花店老板时赵楼川不曾有疑,只觉他确实很像与花花草草相伴的人......
皇帝找他,自然是要他送人进宫的。裴照随便捡了两人带了过去,反正都是假儿子,哪个都一样。皇帝这次没要他做别的事,只似笑非笑地道了句“澜儿很是看重裴老板”就放他走了。
出了宫门有个王府的小厮迎上来,颤抖着说王爷让他速速回府。
裴照没难为他,因不想再收到个脑袋做礼物,也着实提不起劲与周煜澜对着干。狗王爷大约正在气头上,不知会在床上泄愤还是掐他脖子、攥他手,又或是再把他如禁脔般关起来,他都没力气担心了。他正为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正经人朋友而难过,难过死了。
周煜澜坐在书房榻边,整个人陷在暗处,唯有一双眼发亮。
裴照缓步走过去,笑着拱手道:“王爷。”
周煜澜挑起眼皮,仰头看他,沉默半晌,竟无比温柔地拥住他,将自己的脸贴于他的小腹上。
裴照只觉这大概又是他新的折磨人的法子,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语调却甚是关切:“王爷怎么了?”
怀中人许久才闷声道:“我拿你没办法。”
裴照一怔。
“求求你了。”
他很不想承认,然那一瞬他确因周煜澜这句委屈无奈的“求求你”心碎了,生出了要不得的念头:此生凑和着与他过也罢。
当然这念头转瞬即逝了,裴照找回理智,只觉小王爷突发的柔软不合常理,定是耍的软刀子。他等着周煜澜发怒,而怀中人竟保持着一副温顺的小猫模样,仿佛他性子本就如此。
他贴在裴照怀里一动不动,一抱便抱了一个多时辰。裴照被他抱得一颗心七上八下,额头在初冬时节竟蒙上了一层薄汗。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周煜澜才恍惚回神,不舍地放开他,轻声道:“老师今夜好好休息吧。”
休息?裴照张了张嘴,惊诧地目送小王爷离去。他定定站了会儿,又不甘心似的跑到门前四处望了望,这才相信小王爷是真的走了。他满腔狐疑,心道周煜澜莫不是吃错了药,竟有闲情雅致与他“发于情,止乎礼”,衣裳都不脱,倒搞得他心痒。
周煜澜一夜间转了性,对裴照是无尽的温柔怜爱。
天气渐凉,裴照常年纵欲过度,以致身子虚得很,大病没有,唯独怕冷。才入冬便整日捧着手炉缩在卧房里不愿出去了,连百草阁都懒得回。
周煜澜见他这副样子,怕人在房里憋坏了,于是着人在院内阳光处放了把椅子,天儿好的时候便抱着裴照坐上一会儿。
裴照被搂得紧,倒也不觉得冷,加之冬日的阳光温柔,照得人懒洋洋的,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他总是将脑袋歪在周煜澜肩上,闭着眼半梦半醒。
这样的日子让裴照咂摸出点幸福的意味,但又幸福地胆战心惊。他总是迷瞪不了多久就会猛地惊醒,挣扎着要从周煜澜身上下来。周煜澜只将他搂得更紧,哄孩子睡觉似的一下一下轻拍着,笑道:“老师又做噩梦了。”
裴照模模糊糊应一声,重新靠回他的怀里,盯着他颈间的肌肤发愣。
再没有比这种日子更折磨人的时候。
从前小王爷喜怒无常,他倒不怵,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就好。这段时间实在让他琢磨不透,他以为自己是明日便要被押赴刑场的死囚,周煜澜对他的好就像临刑前的最后一顿饭,颇有给点甜头再上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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