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气怒起来,只是很平淡地扫了贵妇一眼,让她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穆老爷子收回视线,往楼上看去,用一种不知是感慨还是欣慰的语气说道:
“雄鹰与雏鸡的区别就在于,它从不屈就自己,低头将视野局限在鸡圈之中。”
说完这句话后,老者离开了别墅,而听到他这句话的贵妇,脸黑得再多的粉底都擦不白。
这人,还真是跟穆箴不像。
苏辰站在栏杆处,目送老者离去,在心里如此感慨一句。
“好,天道,你赢了,我认输。”
红衣长发的青年,声音平淡,满含疲惫,说话时低垂着头颅,仿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清丽绝伦的脸上,晶莹的泪珠一滴滴坠落在地。
穆箴不知道这人是谁,却在看见他脸上的泪时,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想擦掉青年脸上的泪,却看到自己的手直直穿了过去,根本触摸到这个人。
然后,穆箴只觉眼前红光一闪,红衣青年变成了一只漂亮的火红色狐狸,九尾的狐狸,通体赤红,只有额头中间有一点白色。蓬松的尾巴在空中散开,纵身飞跃时,九条尾巴像水里的海带般轻轻飘动,划出绚丽的光彩,令人着迷。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刺目的红光充斥在天地间,等到穆箴能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非常荒凉的地方。有点像沙漠,但不见黄沙,只有干裂的大地和枯死的树木,以及,不知什么生物的骸骨。
还是那名红衣长发的青年,他的脸上此时已不见悲伤,只余一片淡漠。但穆箴分明又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伤痛。
他是谁?为什么这样悲伤?又是谁,令他这样悲伤?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穆箴看着他急速地飞驶,脸上显出焦急心慌的神色,好像是要去一个地方,生怕去晚了错失什么,会痛悔终生。
什么人值得他这样追寻?又是什么人让他这样着急?
穆箴心里生起一股莫名的嫉妒,他嫉妒那个让青年露出这样在意神情的人。
场景再次一变,穆箴发现自己身周都是飘荡的光点,而在不远处还有一根发光的柱子。柱子非常高,直达云端,看不到尽头。
红衣青年赤着脚踩在地上,他望着这边,仿佛害怕的样子不敢靠近。忽然,他抬脚走了过来,飘荡的衣角扫到那些光点,光点像气泡一样被推开。
穆箴看着青年径直朝自己走来,突然觉得紧张起来,他、他是看到自己了吗?他能看到自己吗?
在穆箴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这些时,青年停在了他的面前,用他那双有着火焰般绚丽光彩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眼底深处,隐含期待,又小心翼翼,显出害怕的样子来。
穆箴看着青年,看到他脸上脆弱的表情,忍不住想伸出将他揽住,想抹去他脸上的害怕,想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会保护他,让他脸上从此只有笑容。
可是,也只是想而已,穆箴依然触摸不到他。
而青年站在那里,仿佛能看到自己,他动了动嘴唇,小声地,带着希冀地,轻声开口。
“是你吗?”
穆箴怔怔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落下泪来。
第p;人
穆箴依然不知道青年是谁,只是看着他一个人孤独地在世间飘荡,总是去一些危险的地方,弄得满身伤痕。
他仿佛为了一个不可达成的目标,不仅时常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还要忍受漫长的孤寂,甚至因为总是独自一人,从而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一直在战斗,已经不知道怎么跟人沟通交流,就算遇到会说话的生物,也不会靠近,更不会主动开口。
只有当他回到那个地方时,站在满是光点飘舞的世界,才会如情人间的呢喃般,诉说一些他所见过的风光奇物。而他诉说着,在不知道有没有听众的情况下,将几十年游历所见识到的事物,不眠不休,花几天几夜说完,然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他不知道有人在听着。
穆箴站在青年对面,看着他,听着他,却无法做任何安慰——因为,青年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有时穆箴会觉得,青年诉说的对象,其实就是他自己。可是他只能听,除了倾听,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为什么就不能、偶尔停下脚步,休息一下呢?
穆箴的手虚虚放在青年脸侧,仿佛在轻抚他的脸庞,那张带有轻浅微笑的脸是那么美,尤其嘴角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心碎。
——明明在笑着,却又显得那么悲伤。
“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穆箴微笑着,叹息般轻声说了一句。
他看不到,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那笑,却如他面前的青年般,一样悲伤。
穆箴醒了过来,梦里的情形非常清晰,他甚至能描述出那个人的脸。只是,胸臆中那股悲伤的感觉怎么都散不去。
最近这些天,仿佛在梦里经历着另一个人生——不,准确来说,是旁观另一个人的人生。
走马观灯,昙花一现。
穆箴无法看到那人全部的经历,却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悲伤和哀痛。醒来后,他满心悲伤,却已经很少落泪——经历的多了,似乎总能更加克制一些。
而苏辰跟在穆箴身边,看着他一天天记起更多,也看着他,一天天变得更加沉默。
如果忆起所有的代价,不是快乐和满足,而是满心伤痛,那这,是否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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