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骂了你,踹了你,叫你赔钱?”他越说越兴奋,口齿格外清晰:“你不是好赌吗?你家婆娘根本不给你钱,你拿不出钱填补,是不是被管事抽得要死了?你家婆娘却以为你又在外面吃喝嫖赌,跟你在家里大吵大闹,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得恨不得去死啊?”
那人血全涌上脑门,青筋暴起,眼睛快要瞪出来,大喝道:“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棍棒拳脚噼噼啪啪砸在那小孩身上,他却放声大笑,停都停不下来,极其快意,简直像个小疯子。
谢轻裘没来由地觉得这情景一阵刺眼,他见周冲一脸隐隐兴奋而残忍的神色,好像在看一群狗你撕我咬的杂戏,心里的刺感更甚。便转头朝付良沉望去。
谢轻裘有些奇怪。按付良沉的脾气,要说早该出言制止了,他却直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他一看才发现,付良沉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定定地锁在那小孩身上,似犹疑似不解又似茫然,神色极其复杂莫名。
一个棍子敲在那孩子头上,咚一声闷响。谢轻裘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碗筷扔出去,摔在地上。
瓷片炸裂的声音极其清脆,加上谢轻裘一看就气派非凡,院子即刻就安静下来。
那小孩用力甩了甩身子,挣脱开钳制他的人。但他被打得太狠,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谢轻裘看都不看他一眼,寒着一张艳丽倨傲的小脸,用手推过去,将桌子上的碗碟瓷盘全砸在地上。
院子里一片瓷渣菜汁飞溅,那群人瑟缩着将手里的棍子收到身后,不敢动了。
谢轻裘低垂着脸,凤眸里一片森严的戾气,厉声道:“滚!”
那群人缩着脖子,头恨不得埋进胸口,避着谢轻裘的视线,连滚带爬,飞快地回到膳房。
那小孩奋力站直身子,看了谢轻裘一眼,然后拧过头,拖腿扶墙,一瘸一拐地走了。
周冲看他们厮打辱骂正来劲,人却被谢轻裘吼散了。他不由哼了一声,不忿道:“逞什么威风!”
谢轻裘冷冷看着他:“有你说话的份吗?”
周冲勃然变色,又不好发作,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轻裘望着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的桌子和地面,紧紧抿着嘴。
付良沉唤来小二,将酒席和碗碟的钱一并给了。谢轻裘跟他一道走出醉和春,往大街上去。
他的神色变了又变,一会咬牙,一会却板着脸,一会又狠狠踢路边的石子和歪脖子老树。付良沉停下步子,拉过他的手,柔声道:“轻裘,怎么了?”
谢轻裘手指攥在一起,恶狠狠地道:“好不容易出来吃一趟酒,遇上这种糟心事!真是倒尽了胃口!”他口内发狠,脚尖踩着一个石子,重重碾过去。
付良沉眼珠动了动,声音越发柔和:“谁倒了你的胃口?”
谢轻裘张张嘴,舌头忽然生硬地一转:“……周冲。”
付良沉:“是周冲吗?我还以为你在想那个偷菜的小孩子。”
谢轻裘气咻咻地道:“什么?我怎么会想他!小小年纪手脚不干净,摸进后院膳房偷东西——我想他干什么?他跟我又没关系,我想他干什么!”
付良沉:“你想他被打得那么狠,想他为什么要偷菜,想他娘是个娼妓,他自己被骂兔崽子没什么反应,听到‘臭婊子’,却扑上去跟人打得你死我活。”
谢轻裘气急败坏:“我没有!”
付良沉却握住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定定望着他。
谢轻裘声音渐渐低下去,半晌,小声道:“……我,没、没想这么多……”
付良沉:“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关心他?”
谢轻裘狼狈地别开脸,声音更小,磕磕巴巴:“……他跟我又没关系,我干嘛关心他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好人……”
谢轻裘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坯子,没人待见的那种。有时候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心思恶毒手段残忍,谁沾谁倒霉,有些还叮嘱自己的子弟族孙离他远远的。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慢慢就相信,自己真的是个坏人,没人教没人养,恶毒透了,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的。
于是就不怎么对人好了。后来仿佛已经全然忘记,该如何对人好了。
刚才想起那被狠狠踢打的小孩,心里不忍的同时,居然是极度的惊诧和茫然——他太久没有过不忍的感受,几乎手足无措、不敢承认了。
付良沉牵着他的手,慢慢道:“谁说的?”
谢轻裘轻轻攥住他的手指,握紧了。
付良沉:“轻裘,你是好人。”
谢轻裘忽然涌上说不出的委屈,瘪了瘪嘴,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付良沉微微笑:“孤就是知道。”
谢轻裘同付良沉在街角分别。他在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小孩。
其实用不着找,小孩一直刻意地跟在他身后。
谢轻裘走到他面前,抿了抿嘴:“我上次给你的刀呢?”
小孩眼像是一下子被点亮了:“你,你还记得我?”
谢轻裘扯扯嘴角:“上次,你是被别人抢了馒头;这次,是你去偷别人的菜——我真后悔把刀给你。”
“不是的!”那小孩急了,嘴唇动了又动,说不出话,头狠狠拧过去,抵在墙上。
谢轻裘这才发现他在哭。
“不是的。”他嘴唇哆嗦着,拳头咚咚砸下去:“我不是想偷菜——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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