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老僧交谈的中年男子送老僧出了水榭,又折了回来,“刚刚有风送音,不慎听得几句二位所谈,还请二位见谅。不过公子提及人生譬如幻影,我以为说得有理,想必今日相遇也是自己攒下了前缘。”
那人说着自隔扇后走出,看样貌不过五十岁出头,眼窝微深消瘦清癯,自成一派风骨,见站着的人之一是秦悯之,一捋长须向他打了个招呼:“适才听得有人交谈,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大人,打搅打搅。”
秦悯之回了礼,“陆大人,许久不见。前几日听闻您老风寒不适,今日想必已经好了?”
“不好不好,还有十天才能好。”陆大人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只是玄想大师与我一别已有九年,月前论法并未尽兴,这才冒着风赶了过来。”他说着看向周含,对周含颔首一笑,“不知小郎君是谁?”
“晚辈低名,不必报上。”周含叉手行了简礼,也对着陆大人客气一笑,“大人既来佛寺,想必不执着于名姓外物。即使无名无姓,晚辈亦在大人眼前。”
陆大人眸光略转,“好,好一个名姓外物。浮名浮利,虚苦劳神,而不惹尘埃,自可尽着fēng_liú。我将与小郎君游于形骸之内,那形骸皮囊便一概不必再提。我在佛寺中遇见过几次秦大人,而听小郎君之言,想必也知佛理。玄想法师提及西域六国笃信三皈依,敬守苦修渐悟之法,暑日以火炙身、寒日以雪寒躯,以苦行为功德,认为在苦难中思佛念经方是修为之本。不知秦大人与小郎君于此三皈依有何见教?”
秦悯之听完看着周含微不可察的笑了,“陆大人问的时机恰到好处,前日我才与我这好友说过,如若不然,怕是要让你笑话了。释教有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三皈依——皈依释迦牟尼即皈依十方诸佛,于是可以以佛言之法正心,有佛有法,再于是僧人才可以自律正行,超脱红尘不入轮回。这些不必提,我以为劳身求法,乃本末倒置之行,而我这好友只有一皈依。”
秦悯之背后是山,山松有青黛之色,而他颀身玉立,丝毫不输背后的青山。
陆大人哈哈一笑,“玄想言西域几国恪守三皈依,认为必有佛,才有佛陀所言之法,佛、法皆有之后才有僧人。那小郎君的一皈依为何?
周含与秦悯之并立,道:“请大人恕晚辈狂口胡言,此一皈依为晚辈与九榕寺有禅无最法师闲谈时所提,黄口小儿随意参禅,虽是大罪过,说出来如果可以博大人一笑,便当赎罪。童子无知,大人亦不必深究。晚辈的一皈依,为皈依心,佛陀自在众生心性之中,不必外求。”
高僧有禅无最自狮子国东来中洲,如今已继续东渡前往东瀛传法,在中洲几年间与周含亦师亦友。周含六岁时因多病曾寄养于有禅无最法师门下一年,蒙法师赐“兰奢”二字,遂以“奢儿”为小字,病愈之后,每年归乡必前往九榕寺拜会法师。
“小郎君有福气,有禅无最法师……我只得听闻未曾亲见,可惜啊……”陆大人叹惋完而后反问:“可你有皈依心,无佛、无法,那要最后一皈依——僧人又有何用?照你所言,潭影寺自此之后可以废弃了。”
“大人此言差矣,僧众清心静欲,以普渡天下为任,保有佛性。所谓坐尘埃里,转大法a;轮,正是有心诚的僧众苦求佛道解救苍生,以大乘佛法普济天下,这滚滚红尘之间、利禄往来之世才有佛有法,是故佛与法正在心性之中,不必以劳身苦行求得。佛、法自在僧人心中,因此只一个心就可以苞含宇宙,三皈依不过都归于皈依心,灵根一点,豁然开朗。”周含说完拱手,“晚辈唐突。”
陆大人板着脸看向周含,“我当然不能恕你。”他见周含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自己反而没忍住松了脸色,和颜道:“你没有错,说的有道理,我不能让你赔礼,因此上我不能恕你。”陆大人对着山色神情朗然,忽而一皱眉,“只是,苦行也不必么?”
“既然佛性在心中,自然不必再以身体之苦外求,”秦悯之替周含答道,“佛经有云身如车,心如马——车随马动,身随心动。车不前行,自然不能鞭打这辆车,要鞭打驾车的马。”
陆大人捋着胡须点点头,“待下次与玄想论法,不知玄想可会给我当头棒喝。唉——想来秦大人师从钱老,钱老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实在幸运。人皆欲宝树生于自家庭院,皆欲千里驹出于自己手中。我求不起秦大人,不过要是有小郎君这样的门生,做梦也就能笑醒了。”
“陆大人过奖,晚辈不敢当。”周含连忙道,“一皈依细节全为容顾所加。容顾精通佛法,为人谦和,不计较我替他说出来。”
“王都群臣称秦大人年少有为,长相已绝了我这老头子与之相比的可能,而决断更胜长相,乃王都紫电霹雳笔——不但治案不苟决断分明,虽有百案也一日可决。”陆大人说着一笑,“而小公子文德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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