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又怎可当真?”方应看皱了皱眉,不觉失笑,“此时是十五夜,既然记载里说南海有鲛人泣,你何不自己亲眼去看看?”
明月当空,天地仿佛都在这片静谧里,水与海,月与天,似融成了一种颜色。无情在船舷畔去望着碧色无垠的海域,茫茫然吞噬一切的澄澈。海市微茫信难求……那些《搜神志》、《述异记》里缥缈的传说,终究还是云烟明灭间海市一梦罢了。
白如霜的月色,却是像极了从天际垂下来的泉客鲛绡,说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相望。无情抬起手去,沉沉明澈的眼,缄默无言。
“你不惜落于我手,为的是探寻那并不存在的鲛珠么。”方应看也在望着远处的海域,视线之内百里难见可堪停驻的小鸟或者礁石,更遑论,南国沧海,鲛人泣珠。
“十年前,我在楚地,见过泉客绡。”无情清澈的眉眼在月下却是泠泠,淡然道来的语气是认真坚定的,“这些年来我走了许多地方,更相信鲛珠是存在着的。我可以拿十倍之的蓝田玉,来跟你作交换。”
“可惜,我在海上十年,从未见过一颗鲛珠,连南海传言中鲛人歌都没有听到过。”方应看浅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继而眼神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灼热,“既是你要,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去找的……留在我身边吧。”
低低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明月海风中宛若呢喃。他看着那人转瞬微微色变的俏丽容颜,带几分轻艳的桃花眼挑了挑:“你在害怕?”
无情眼底的神色一闪又很快黯了下去,那人倒也不迫他。他看到方应看颀长的身形倚在栏畔,很随意的姿势,抬眼看向明月的眼中却似沉淀了深深的独看人寰世间的寞寞孤寂。
两人并肩立于甲板上,无情没有回答方应看亦没有再追问下去。年轻的船长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忽而微笑道:“我给你唱首歌吧。”
身侧人低低地哼唱着,散于耳畔的轻轻歌声,清灵空落。那是海上流传着的一首歌谣,寂静的夜里连着浪涌拍打船舷的声音,声低不可闻。
“海市青冥远,水国暂停机,明珠报恩君莫辞,今年相见他年期……沧浪浮屠远,对月鲛人泣。杯合莲叶捧真珠,知君断肠意。”
[注:改自唐代李颀的《鲛人歌》:“有时寄宿来城市,海岛青冥无极已。泣珠报恩君莫辞,今年相见明年期。”]
【二】
“明珠报恩君莫辞,今年相见他年期……”低低的歌声在月下轻轻萦绕,无情神色微微一变,蓦地去抓身侧人的手腕。多年的风浪生涯,方应看的反应何等迅速,直觉下忽地闪了闪身,无情能握在手里的,只有半片残袖。
“你果然会武,”方应看退开几步,并未多变然依旧深黑不可测的眼神沉沉看着他,话中似有赞意,“身手不错。”
无情有些怔然,低头去看手中残余的半片袖子,垂下去的眼睫有些失望,方才眼中明显的惊喜之意尽数褪去,轻声道:“抱歉。”
“这首歌……”他像是极力想探究什么,眼中重又浮起的迟疑如蝴蝶在浓重的阴云里挣扎着,握住袖子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是谁教你的么?”
“海上的人都会唱。”方应看淡淡应了一声,略带疑惑的目光转过来。夜风小立久便有些生凉,波浪翻涌着,风托起无情的衣袂上下纷飞,遗世独立般。方应看上前一步,手臂抬起欲将他揽入怀中的姿势。
下意识地抗拒后退,却被方应看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肩,无情伸臂去格,瞬时间已是交手了几个回合。乍合之后分开各自后退的时候,只见方应看似是闲庭散步般的漫不经心,手指间绕着一条白色的绡带。
无情一头柔软凉滑的发流泻下来,正是方才交手时,方应看的手贴着他脸颊穿过,顺下来了他的束发发带。黑发飘散下,他的脸寒了一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方应看就是冲着他的发带去的,“还给我!”
将那条长长的白绡绕于指间,方应看微微一笑:“可不就是泉客绡。”
“我现在开始相信你说的话了。”方应看仍旧随意地倚在栏边,懒洋洋地拈着那条在月下白如一道霜色的发带,慵懒间带着几分蛊惑的笑意,轻挑着眼角,“你过来,我就还给你。”
无情抬起清清楚楚现出几分警惕的眼,片刻默不作声地上前走过几步。方应看手指依旧挑着他的发带:“再近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罢,迫得那人又走近一点距离,他才似终于满意了些许,两臂从无情的肩上穿过,几乎是将他揽在怀中般,轻柔地以指理顺了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将那条泉客绡束了上去。发带垂下,与主人的黑发挽于一处。
呼吸间几可相闻,他能感觉到那人整个身体都不知所措的僵硬,压抑下的是冷冽的杀意。方应看浅浅一叹:“留在我身边,我又不会罔顾你的意愿对你做些什么。你尽可以去找你要的鲛珠,找到后,你只管离开,我绝不阻拦。”
“谢谢你。”月色照过他凉寒的脸,无情当即与他划清必要的界限,“不管找到鲛珠与否,我都会以十倍之的蓝田玉,回报你对我这段时间的收留。”
“先别谢,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当心哪天我反悔……你会把自己给栽进去。”方应看说着,眼中静静看不出情绪,“那东西真对你这么重要?”
无情没有回答,他的眼看过远处浓成模糊一团的海色。重要么?十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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