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贵把车票交给辽一郎,借此声明他已无路可退;另外还替他准备了一本伪造的护照。以他的身份,要弄到一本伪造的护照并非难事。
「这是你的行李。」
话一说完,国贵便将一个小型的旅行袋交给他。
「你准备得还真周详。」
「--往这边。」
他理所当然似的挽起辽一郎的手臂,霎时胸口不禁猛一震。但国贵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着他走。
或许是同样要搭夜行列车的乘客太多,车站比想像中来得拥挤。国贵一双锐利的眸子左右打量,确认周遭是否有宪兵的踪影。虽然光从外表根本无法分辨,但仍旧不能疏于防范。
当两人抵达月台时,预定搭乘的列车早已入站等候乘客上车。
「你到底要跟我到哪里?」
看到国贵边确定车票边走进车厢,接着在身边坐下来,辽一郎不由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要亲眼看到你搭船离开日本。」
「什么......」
响亮的钟声传遍整个月台,打断了辽一郎惊讶的叫声。
「你这个笨蛋!」
「从刚刚你就不停骂我笨。」
国贵紧抓着辽一郎的手,不让他有机会逃走。
他企图甩开手上的钳制,但国贵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要是我不见了......警方一定会知道是你搞的鬼。若你再跟我去神户,只怕到时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辽一郎刻意压低音量斥责。尽管如此,国贵还是忍不住为他迷人的嗓音着迷,嘴角微微扬起。
这种事他早就知道了。
做出这种事,无疑是亲手断送了自己和清涧寺家的未来。他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但他依然抛不下辽一郎。
火车开始移动了。
「没关系的,辽。我早有心理准备了。为了救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就连性命也一样。
对国贵而言,死亡根本算不了什么。
今年春天能跟辽一郎重逢,短暂却真切地交换了体温、共度了缱绻的美好时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纯粹是为了自我满足。」国贵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这种话国贵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要是辽一郎知道,我是因为个人情感作祟才将他逼到这等程度,只怕他会更讨厌我。不,说不定是更憎恨我。
所以,这类不足取的感情还是尽早割舍得好。国贵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
「虽然不多,我还是帮你准备了些钱。日后你在国外生活应该派得上一点用场。」
国贵打算让辽一郎逃到有关当局跟自己都无从得知的地方,这么一来就能完全放弃对他的眷恋。
想到竟用如此傲慢的手段斩断对他的思念,国贵不禁觉得自己好丑陋。
但同时,能借此拆散辽一郎和那个造访他住处的女性,国贵又暗自窃喜。
其实,他真的好想跟辽一郎一起走。
但在辽一郎如此憎恨自己的情况下,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看来,坐在靠窗位子上的辽一郎,并不打算再对国贵的决定发表任何言论了。
到神户需要半天以上的时间,照这样下去情况会比想像中更难熬。
无法享受一同出游的快乐让国贵有些落寞,但庆幸的是,辽一郎并没有拒绝他的安排而逃走。
看着不发一语的国贵,辽一郎困惑似的摇摇头。
「好了,我不会再责备你了......拜托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这段话听起来有些刻意,但也只能相信他了。
「像这样......两人一同出游,还是第一次呢。」
国贵愈讲愈心虚,最后反而像在自言自语。
「说得也是。」
紧握他的手早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但辽一郎依旧没有想逃的样子。
如果这次逃亡行动失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即使有可能一脚踏进鬼门关,国贵还是没半点真实感。现在想来,今晚发生的种种都像做梦般朦胧不清,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色彩。
既然这样,他倒想多跟辽一郎聊聊。
「为什么你会参与运动......可以告诉我吗?」
他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但辽一郎的神情却顿时一凛。
「是为了一个很无聊的原因。」
「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的。」
辽一郎耸耸肩缓缓开口:
「是为了我喜欢的人。」
猛地,国贵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是吗......」
「我跟对方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所以无法在一起。我相当懊悔。」
辽一郎说的人,莫非是那位女性?
「所以我才想改变这个世界。」
「抱歉。」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可是......」
虽然身处能够改变体制的权力阶层,国贵却一直没为这件事努力过。他下意识认为是自己没尽一份力,才让辽一郎投身运动沦落到今天这等下场。
「你现在仍然喜欢那个人吗?」
「是的。」辽一郎微笑道。
霎时,胸口一簇火苗被点燃且迅速延烧。那是嫉妒的火焰。
国贵忍不住紧咬下唇,沉默地交叠双脚,并下意识抓紧辽一郎的手臂。
一阵单调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继续在夜色中奔驰。
一片寂静中,睡意逐渐淹没国贵。明知不能睡,他还是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轻轻靠在辽一郎肩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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