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可别忘了,这位从天而降被人捡回来的重昀先生当初可是带着一身可谓恐怖的伤进的千虫山庄。
现如今他快好了,救他的那位反倒病得不省人事。真不知道是这二位八字相冲还是老天爷故意拿他们开涮玩。
翠浮游房间的门窗关得死死的,只有离床最近的那扇窗户给支开了一条小缝。
重昀背靠着床框,一条腿盘起搭在床沿,另一条腿垂下来,弧度极小地前后晃悠着踹空气。他眯着眼睛,透过窗缝正好瞧见外面那弯挂在漆黑的天幕上的上弦月。
这会病号先生的脑袋正枕在重昀曲起的那条腿的大腿上。他睡得很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应该是没做噩梦。
重昀依稀记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这么病过。那会就跟挺尸似地躺在床上,身体明明疼得锥心刺骨却装得一脸平静,为的就是不想让照顾他的人更加担心。
然后,在很静同时也很冷的夜里,半睡半醒的他听见一首断断续续的、从没听过的歌。哼的是族里的悲凉歌调,唱的是中原的恬静曲词。听着听着,他也就忘了身上的疼,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或许,这么做也可以让这只绿团子好过点……?
重昀眯起眼,开始回忆那首古老的歌。
因为是很多年前的事,歌词他早就忘了。记得的,只有一小段一小段的旋律。
重昀轻抚翠浮游的后背,想到哪念哪地哼起那个几近支离破碎的调调。
他想,自己应该是在发神经。不然干嘛像哄小孩一样哼小曲哄人睡觉。
可他想归想,嘴里哼出的有点走音的调子还是没停,断断续续的。
拿人家的大腿当枕头使的重病号眼睫颤了颤,然后那双经年呈下圆弧状闭着的细长眼睛睁开了——翠浮游的确是双目失明,但这并不等于他的眼皮没法掀开。
扇面一样长而直的眼睫遮住半开的眼缝,黑色蒲公英似的睫毛后藏的是一双无焦距的琥珀色眸子。
半掀的眼皮颤了颤,随后又重重落下。就跟这人从来没睁过眼似的。
从嘴里哼哼出的调子怪怪的,没有天琴奏出的味道。
唉。
闭着眼的重病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下意识往人怀里蹭了蹭。
翌日,重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本来只是枕着他睡的那只绿团子不知几时已然上胳膊上腿地挂到他身上,有点像海鲜市场卖的新鲜八爪鱼。
轻手轻脚把人拆开平放在床内,重昀捞起被人踹到地板上的棉被,抖抖灰又给盖在睡死的那位身上。
他的脸已经没昨天那么红,这意味着他的烧可能已经退了。
重昀看了翠浮游一会,继而在余光扫到床头柜上摆着的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汤之后,脸色骤然凝重。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俩小孩曾经进来过,看见他们俩这么缠在一起睡的模样,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出去…………?
“……”重昀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烧。
躺床上那位一侧身,把被子卷成春卷状连抱带夹箍在怀里,似乎睡得挺美。
重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端着凉掉的汤药离开房间。
房门打开又轻轻带上,房里安静了一阵,翠浮游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这次眼缝带的有些大,可以清楚地瞧见眼眶里的琥珀色眼珠。频率极慢地眨巴几下眼睛,在听见小孩由远及近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之后,他又慢慢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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