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无非一条命而已。
白还歌捏着杯子出神片刻,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从五月身上剥下大衣道:“我走了,你记着,后天我不来,你就去市纪委找巡视组。”
五月只觉得白还歌此时气场肃杀,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此去不复还的悲壮,这份悲壮让五月心里很压抑,毕竟是他去求这个人帮自己和姐姐,然而这人要去做的事情,他却帮不上忙,他低声道:“谢谢你,白警官。”
“记得我交代你的事,这是做警察的本分,你不欠我什么。”白还歌低垂着眼微微喟叹,双手轻轻摊开,表情就像西洋画中的殉道者。
五月站起来抱抱白还歌,在白还歌脸颊上贴了两下,这礼仪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对寻常的恩客少爷,只是各自心中盛着一段悲壮,几如送别敢死队。他再替白还歌拿了帽子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口。门外正在下雪,大片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已经在地面上积了一层。白还歌阻住五月脚步不许他出来,接过帽子向头上一扣,只身扑入茫茫雪夜中。
五月盯着白还歌纤长背影消失在雪夜里,一分钟后他走到洗手间去抽出白还歌留给他的材料来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艰难地看清了里面的照片、文件、法医鉴定,一道火线顺着大脑盘桓,烧得他有些眩晕,他扑出隔间趴在洗手池上狠狠喝了几口冷水,把文件塞回小包,抓件羽绒服就冲了出去。
白还歌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邮件发送情况,所有邮件果然已经如期发出,对方邮箱也发来自动回执。省委、市委、省公安厅、检察院、法院、本市的法院检察院,包括本单位的对外公开信箱,他都发送了一份。
和于南望撕破脸之后,他动作必须要快,对方随时可能组织反击,就两边掌握的资源来看,白还歌几乎毫无胜算。按正常程序上报这些资料只能石沉大海,他唯一出路是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材料散发出去,尽可能扩大影响面,广泛撒网,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找到重点捕捞的对象。
绝大部分邮件都是得不到回应的,那些大门貌似对公众敞开得很大,事实上门背后的通道极其幽暗深狭,非内行不得入。从收发邮件的办事员那里,这些邮件就会遭遇第一次过滤,大量类似“我们这个小区有人违章搭建”或“十八年前的血案,我儿子不是杀人真凶”这种难以查证又不好解决的邮件在这个阶段就会被过滤出去,下一步这些邮件被转发到相关部门的办事员手中,在那里解决不解决两可的问题被过滤掉,解决起来十分麻烦而社会影响力又非常小的问题也被过滤掉,留下来的是一些解决起来比较容易、具有新闻热点的,比如为某个白血病患儿圆一场公主梦什么的,至于刑事案件直接转交公安部门就好,在那里所有邮件都会得到深浅不一的过滤。
毕竟人只不过是这样一种生物,这样一种社会组成,科技发展不过是这么几年的事情,并不能超脱几千年来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即使是通过网络递交的诉状,也不会比跪在大老爷轿子前递上去的诉状获得更高重视。
除非那状子本身足够惊悚,比如——
第87章
省政府机要处信息安全科的小徐并不喜欢凭空加在他头上的这份工作,他一个堂堂985大学毕业生,当年的县城高考状元,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获得公务员身份,被安排在信息安全科,每天守着几台不准上外网的机器,空有技术傍身,在机关里也不过是个有文凭的技工而已,比起同期来那些会写公文会喝酒说话的笔杆子,堪称毫无发展前途。而最近的活儿除了修机器,又加了个收发邮件,这让小徐想起在工厂收发室对着各种信件报纸过了半辈子的父亲,用残存的一只手供养儿子。父亲是工伤致残的,厂长答应他可以让儿子子承父业,父亲不服,拼命供儿子读书出去,结果自己读了重点大学出来还是收发信件,只不过换成了电子的,寒窗苦读十余载,最后跟子承父业又有什么区别?
小徐冷笑一声,他今天没能按时下班,等着领导开完重要会议回来传达会议精神,薛副省长主持的。
他不住看表,就怕耽误了跟女友的约会。玩了三局扫雷两局空当接龙喝了一杯茶吃了半包奥利奥,主任还没回来,对外开放的邮箱传来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他本来懒得看,不过实在太无聊,就打开瞅了瞅,有些民间邮件跌宕起伏趣味横生可当地摊文学读,但愿这次也能给他带来一点乐子。
小徐打开邮件,信件正文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他。
“各位领导好,我是海东市公安局法医病理损伤检验科队长白还歌,经法医学鉴定,至少一名性窒息死者、一名裸身坠海死者、一名断舌死者的死因与海东市宝鸿业集团董事长于南望密切相关,经分析,于南望具有重大嫌疑,疑点如下:……”
小徐吃了一惊,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邮件,一名法医通过这种方式反映一名房地产商有杀人嫌疑?这是什么套路?怎么不按程序办事?他立刻点开压缩包附件下载,杀毒,检查文件夹,第一张图片吓了他一跳,一具尸体横躺在解剖台上,皮肤苍白,咽喉勒出紫红深痕,痕迹上摆着比例尺,底下有一段文字说明,小徐对着那具尸体鲜活清晰的照片很有几分心惊胆战地念出声来:“尤海,男性。约3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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