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慕冰辞身上大好了之后,骨子里那个爱闹腾的性子就待不住了。蒋呈衍依旧每日都很忙,这回是要在外滩那资本主义林立的列强圈子里开蒋家的第一家银行,来来去去商议的事洽谈的人分外地多。但不管怎么忙,自从慕冰辞上回出了事,蒋呈衍不管走哪都把他带在身边。照理说,慕冰辞这不受管束的脾气,跟着蒋呈衍去与人议事,巴巴地旁边看着,应该十分难受。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慕冰辞却乐得跟着蒋呈衍,就像蒋呈衍身后甩动的尾巴尖。
这日蒋呈衍接了工部局的请柬,也带了慕冰辞一同赴宴。
办宴的是工部局一位华人总董徐旻,因巡捕房探长杨天择日前晋升了督察,借着自己跟杨天择私交甚笃,特地设宴为杨天择贺升迁之喜。官家的事,少不得拉拢关系的由头,却不过徐旻身在华人立足工部局最高的位置,又有谁会挑刺他多此一事。
徐旻虽然做的是洋人租界的官,骨子里长的却是华派文化的根,设宴并不如洋人一般在礼查饭店大做酒会,而是在自己的私宅请了厨子落桌。另外又因为他热衷听戏,不惜重金请了沉香园的台柱凤时来,和上海一众拔尖的戏曲名角登台献唱。别的不消说,光是这一波身价,杨天择的面子就如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重至尊金粉,足够的沉甸甸。
蒋呈衍带慕冰辞到了徐宅,在门房递了请柬,自然有人引领了到楼上主人厅。徐旻正与人寒暄,见了蒋呈衍上来,立即搁下了玻璃酒杯来迎蒋呈衍。杨天择跟在他身后,也一同迎了过来。
徐旻大笑:“不曾到门口亲迎蒋贤弟,勿怪勿怪!我正与天择说,怎的还不见蒋贤弟,要不要派辆车去府上接了来。又想着你哪里有闲工夫待在府上,活活地白跑一趟,就只好眼巴巴地在这里等你光临了。”
那语气措辞,真叫舌灿莲花。偏生在慕冰辞听来,假作头得叫人呕吐。慕冰辞见蒋呈衍又是那幅面瘫的脸摆着,与人说话:“徐董哪里话。能到府上赴宴,是蒋某的荣幸。又何况上次既欠了杨大哥一个人情,这次是无论如何要来捧这个场的。”
徐旻道:“贤弟这话说的,你能来府上,那才是天择的荣幸。我就是跟天择说,虽则往后他要管理这巡捕房,但要做到既维护租界治安,又得叫各方群众满意,这中间的方法手段,还得跟蒋贤弟多多地学习。更何况天择有今日能坐得巡捕房头号交椅,怎不是托了蒋贤弟的福。正是该多多地感谢贤弟出这正义之手!”
指的就是蒋呈衍出手收拾了罗宾逊,把他的位置空出来。工部局尚有的三位华人总董齐力担保,才把杨天择推上巡捕房最高位置。自巡捕房在租界成立以来,杨天择便是第一位华人总督察,足可名载史册。
蒋呈衍却不居功,道:“杨大哥既然能坐这个位置,那必定就是杨大哥有本事。这与旁人却是不相干的。”
应酬场上的寒暄,就是可劲地挑对方的好往高了捧,会寒暄的人侃起来,就如高手对决,一套太极拳可以你来我往推上一整天不嫌累。慕冰辞在旁边听蒋呈衍跟徐旻说话,一身身地起鸡皮疙瘩,耐不住恶心地对蒋呈衍说:“赴宴不就该好好吃饭?你打算在这里说到天亮吗?”
这话一出口,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除了蒋呈衍,其余人脸上各自变色,惊讶这样的场合,竟会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人。便纷纷地就往慕冰辞看了去。徐旻也像才注意到慕冰辞,本以为不过是蒋呈衍下属的帮派青俊,这时听他这样说话,地位竟是比蒋呈衍还高了。再看慕冰辞穿衣时髦洋派,气质英毓堂皇,根本就不会是蒋家帮派人的打扮。立时脸上摆出体面的笑,问蒋呈衍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蒋贤弟的什么人?”
蒋呈衍淡淡看了慕冰辞一眼,见这骄矜公子对众人异样目光全然不觉,也不顾场合,只顾着自己耍横,稍微沉吟一下,对徐旻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徽州慕帅府上的小公子,慕冰辞。”
一听徽州慕帅府,徐旻恍然,立即热情万分上前握住了慕冰辞的手,把他从蒋呈衍身后拽了出来:“徐某眼拙,原来是徽州慕大帅的公子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慕冰辞被人一把拖住手,拽了几下没拽回来,刚才说那些放肆话还没觉得尴尬,这下却像自己被扒了衣服遭受围观,竟然难为情起来。这时人群中有一把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笑道:“徐总董这话诚然不假,慕公子可是个大人物,不止有个南方七省霸主的爹,并还有个在北京政府里头当总理的大伯,就这背景,怎不能叫这公子爷横着走路?”
这人一语点破,众人这才了悟,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不是不懂规矩,而是腰板太硬。
话音落下,说话的人也到了众人眼界里头。慕冰辞瞪着眼睛一瞧,原来是凤时来。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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