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蜀国,令刘弘想起冬时和父亲攻入信国的情景,长安城内饿殍满地。信国哀帝在城破时,坐于犀角象牙珠玉黄金之上,积柴自焚,活脱脱一个守财奴。
刘弘还是第一次见到蜀王,这是一位矮胖,样貌平庸的男子,若是把一身君王的衣物取下,俨然是位憨厚老农。然而和蜀王交谈几句,刘弘便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听闻汉王有一子,流落于蜀地,想必便是这位公子吧。”
蜀王手一指,指向坐在上座,悠然饮酒的刘弘。
刘弘的身世颇为传奇,就不奇怪,关于他微时居住于蜀地乡下耕田的事,被流传开来,并传入了蜀王耳中。
“正是。”
刘弘行礼,不卑不亢。
“这倒是有趣,公子微时是以芋头、稻米为生?还是编织草鞋席子为业?”
蜀王言语得意,他有意试探刘弘,看他如何回复。
“都种,还抓鱼,也捕猎。临邛有山泽之利,宜种稻米,百姓本该衣食无忧,却不知因何故聚集为盗,田舍荒废。”
刘弘从不回避他贫困的过往,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可羞耻,多少将相出身卑微。蜀王这些话,对他没有任何伤害。蜀王想让他难堪,不想自己难堪。
蜀王看着刘弘,深觉刘豫父子都惹人厌,不过他能占据蜀地十数载,自然有他的能耐和城府。随后,听得梁虞阿谀几句,极言赞美锦官城,蜀王挺着酒肚子呵呵大笑。
这一场酒宴,刘常倒像是来陪衬的,蜀王将迎亲的事宜,都与梁虞说好,对刘常显然毫无兴趣。
虽然对蜀国说刘常是汉王的大儿子,可消息灵通的蜀王早知晓,他不过是位养子。
刘常的性情敦厚,也不觉得被失礼对待,他一心就只想着完成迎亲的任务,和一众蜀国大臣,倒是喝酒喝得挺欢畅。
离开酒宴,返回馆舍,刘常呼呼睡下,刘弘在院中踱步,望着天上的弯月。梁虞走来,对刘弘说:“公子,几时要去拜访子慕先生?”
“此人当真如此重要?”
刘弘和周景的接触很少,他知周景名扬天下,可不知道他因何享有这样的声誉。
“此人有纵横之才,再说他和军师,可是有着忘年之交。”
“即是如此,为何不肯与军师同效力我父亲?”
刘弘想有才能的谋士,总想找位英明的主君,周景在蜀地始终不应辟,却也不为其他势力服务,倒是有趣。
“听闻子慕先生有一至交,正是魏太尉之子。他即不肯为蜀王效力,却也不愿他日领兵攻入蜀地,置至交于死地。”
周景在中原时,和梁虞也有交情,由此梁虞能揣测出周景的心思。
魏太尉之子?
刘弘想起在竹里载走周景的冠剑男子,周景唤他为魏将军,显然便是此人。
此时的周景,正待在自己那空荡荡,长了杂草的家。他于庭院中抚琴吟唱,悠然自在,突然喉咙发痒,停下咳嗽。一位三四岁的女孩,坐在周景身旁,她模仿周景弹琴,还学他咳嗽,学得有模有样。周景抬头看她,女孩也看周景,女孩眉眼弯弯,冲周景笑着。周景想女孩和她貌美如花的母亲长得很像,只是这个女孩让人不禁有些喜欢。
“早说到我府上住下,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睡,这下着凉了吧。”
原本在杂草丛中踱步的魏将军,听得咳嗽声过来,解下自己的外袍,也不管周景嫌不嫌弃,粗鲁的披在周景背上。
周景搬回自家旧宅数日,家宅破败,前夜一场夜雨,把他被子淋湿,他确实着凉了。
“阿父,景叔叔咳咳,要喝药。”
女孩想起自己之前生病,阿父喂她喝很苦的药,后来病就好了。
魏嘉揉揉女儿的头,目光看向周景,果然周景若无其事继续弹琴。
“我唤些士卒过来,到你院中除草撵蛇,我看那堵破墙也该补补,还有屋檐……怎得破了这么一大口子,子慕,你睡在这房子里,就不怕半夜梁瓦倒塌,将你埋了吗?”
魏嘉喋喋不休,越看这破地方越觉得不能住人。
他年幼时到周宅来,那时多热闹啊,宅院漂漂亮亮,可不是今日这荒芜的情景。
周景全当身后念叨不停的声音,是老树上的乌鸦叫。
待听不到魏嘉声音,周景回头,见他人进了屋内,显然是到屋中察看。
十来年无人居住的宅院,又怎么可能不长草呢,梁瓦倒塌也是寻常事了,周景为人豁达,想着他去牢固的房间睡就是了。
还以为魏嘉走开,耳边就清净,不会又传来他的声音,还是在唤子慕。周景起身,背后袍子滑落,他捡起,搭在手臂上。
袍身上有魏嘉的气息——可不是什么香味,是汗味。
“过去了。”
听得他在屋内喊个不停,周景只要答复他,并牵着女孩的手,进去寻魏嘉。
“唉,想来搬回老宅,也仍是不得清静。”
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将手头的著作写完。
周景沿着声音前去,见魏嘉正欢喜指着后院的一株梅树,激动说:“子慕,它还活着!”
杂草齐膝,高大的梅花在墙角兴兴向荣,独自盛开。
时光倒退十五六年前,两位男孩,总是在老梅树下同席读书,两人也会曾生气割席,也曾亲昵无间。周景还记得着当年的情景,他看着魏嘉,嘴角勾起,仿佛回到了他这一生最欢乐的时光。
几日后,周景的书童到庄家通报,让庄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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