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苦苦追寻未果,归了天宫挨过不少罚,都是自己咬了牙挺过来的,记忆中那个重断哥哥从未散去,从来没有想过,千年以后,能见他杀回天宫,浴血一身……
眼中只有无边恨意。
重断这个人,明明执掌万马千军,那日一身猩红暗披,立于招展战旗之中,倒是……
倒是像,孤家寡人。
曾经他在舞剑练武过后,问过重断,倘若有一日,我坐上了那三界至高无上的龙王之位,你可愿让我设一宝座于我身侧,辅佐我神力天下?
重断当即跪于他身侧,俯身亲吻他的剑身。
重断那时的嗓音还未如现在这般低哑,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我,定不会让你孤家寡人。”
容千戟眼下朱砂痣愈发地烫,喜道:“若违此誓?”
“慢着!”
猛地蹲下身来,容千戟用一只手捂了重断的嘴,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切莫说那不吉利的话,什么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你不要再说了!”
重断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原本冷硬的轮廓都生动起来,“千戟,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说,我定不违此誓。”
那一日武场山谷飞花乱剪,不知落了多少瓣软红。
第十七章
“再后来,冥界以北,近乎都落了重断的手中,鬼门关一战,重断兵不血刃,只身迎敌,赢了五方鬼帝的赏识……你看他如今威风凛凛,万事不放心上,其实都是因为那几百年里,他受苦太多。”
唐翦言毕,端茶的手腕都有些轻颤,他几乎无法去瞧容千戟的眼中神采如何。
他为心神,自能窥探一二,却正是这双刃剑的技能,常常使他自己都容易迷陷其中,与被试探者感同身受,情绪起伏。
唐翦长叹气,道:“肉身魂魄撕裂之苦,他受了整整十来次,我那时已颇有修为,在山巅同水神习武,常能听到蒿里山震动,天光乍破,想道又是那天宫打下来的白虎遗孤,又受了些难。”
他说完这一席话,甚至有些后悔将重断的过去就如此剖开在容千戟的眼前,无非是将两人之间的间隙强行和好,他倒像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现如今,若要留容千戟一命,以重断的性子,他帮不上太多忙。
解铃还需系铃人,种种杂念,恩怨了断,他帮到此处了,其余都需容千戟自己救赎。
而容千戟如今听完这一番话,倒是有如当头一棒,他忍了如此之久,心碎成块,换得这世事捉弄他般地一句“魂魄撕裂”?
聪慧如他,并非不是没有怀疑过重断受了苦,也试图询问过,只可惜被关了如此多天,重断白天尚在人形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常是冷漠而疏离的,直像一捆铁绳封了他的嘴,半个字都吐不出。
上神下界受难之后如若不再成仙,又不可从这世间抹去,便要忍受魂魄撕裂之浩劫,容千戟略有耳闻,幼时只觉得残忍,如今亲耳听见自己所爱之人承受了如此酷刑,倒好像那撕裂在了自己心间,痛得呼吸都乱了方寸。
容千戟一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茶盏,衣襟半敞,靠在床头低垂着眉眼,眼下那颗鲜红的朱砂痣烫得厉害,他一抬头,只觉这龙床帷帐,入目雪白。
他深感无力,双手绞得死紧:“今日你所言,我……我从未听过半分。”
“冥界之事,你尊为天宫太子,怎会了解得透彻?”
唐翦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面朝容千戟的那一弯唇角仍是带笑:“你与重断如今皆因对方家破人亡……虽不是直接原因,但也为间接,你在寝宫日日夜夜地守着他,可曾想过,你二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沟壑?”
这事,其实只需要容千戟看得清楚一些,让自己去与重断说个清楚,老龙王已死,说不定重断能放他一马……重断虽有一颗冰冷心,看似刀枪不入,其实内心深处仍藏了一份柔软,若让他拿了镜面予他看,确认了前尘往事,应当是能让容千戟离开的。
从此山高水长,三界往生,不复相见。
唐翦连气都再叹不出,才张了嘴,只听龙床上端坐着的小龙王咳嗽一声,掀开被褥坐直了身,正色道:“纵是千山万壑,我且要等他一等。”
“如今我予你尘世之镜,你带上它去找重断,谈清楚是非,我再派人带你走,岂不是最好的结局?”他不解道。
“万一,万一哪日他能记起我来?”
容千戟自顾自地说,“那年他应过众仙朝臣,倾尽一生之力辅佐于我,我也说过,要看他征战四方……如今时过境迁,我不求他再为我做什么,是我欠他一身的债。”
他说着,皱起眉头,“若他记起我来,他又发现我不再站在他身边,那得有多难过?”
他容千戟贵为天地之尊,万年出一的龙王,怎可食言半分?
前言不搭后语,吐词含糊不清,容千戟忽觉面上滚热,以手背擦拭,才惊觉是自己落了泪。
他摊开掌心,泪珠化丹,簇成一团紧在手心里,他闻着那香浓之气,也不觉得甜了。
哪有重断接来给他的甜?比不得的。
唐翦看他眼底含雾,心想这小龙王按年岁算也不过几千岁,倘若放到人间,也不过是个才成人的年纪,本应是开朗潇洒的贵胄子弟,如今背负一身的孽债……
容千戟受了千般苦痛,却无一件报应,因他自己而起。
担了父辈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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