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平成18年)2月下旬,东京五大美校联合毕业作品展在东京都台东区上野公园内的东京都美术馆始动。开展当日,景色秀美的上野公园里聚满了前来游园和观展的游客,如此高的人气使得这座号称“日本第一公园”的名地更增添了历史和人文的深厚气息。
上野公园建于一八七三年,早在建园之前,园内的很多建筑和景观就早已存在,这些珍贵的“遗产”被一直保留传承至今。而在当时,公园所在地也是江户一带久负盛名的游玩之地。久远的历史赋予了公园文化的凝重和深厚,东京国立博物馆、东京都美术馆、国立西洋美术馆以及国立科学博物馆、东京文化会馆、上野之森美术馆等展馆都涵盖在园内,使得上野公园在国民心中拥有“文化森林”的美誉。
东京国立博物馆內藏近百件日本国宝级文物;国立西洋美术馆藏有罗丹、莫奈、毕加索等大家名作;东京都美术馆展示日本传统浮世绘和近现代油画等杰作,而此次的东京五美校展也是在该馆内进行的。
在众展馆中,国立西洋美术馆中“西洋”二字令每个了解日本近代美术史的游客印象深刻,浮想联翩。这是一座建于一九五九年,专门收藏西洋美术作品的美术馆。日本从战后的发展到目前的美术格局,从未摆脱过西方文化的影响,一直在效仿西方的路上前行,久而久之形成两种文化间的侵袭与覆盖。国立西洋美术馆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诞生,而后,日本本土文化在无奈的效仿背后变得愈发贫弱衰败,在表层下隐藏着的“文化不自信”危机使得一些有着前卫思潮的日本艺术家不得不重新审视日本本土文化层面里的东西,在现实中挖掘能够产生新艺术的新图案设计者村上隆就是一位善于挖掘本土文化的当代艺术家,他将自己的门路打开,只管面向国际舞台,并赢得西方人的赞誉和认同,但是对于墨守陈规的日本美术界来说,他只不过是个“怪物”,因此倍受谴责和争议。
日本美术界如何保守姑且不谈,审视日本美术馆的开发与建设力度,可以从中清晰地看出日本对本国和他国文化传播与展示的积极态度。西方的文化优势和重点是美术馆,以及美术馆连带承担并高度发挥的社会教育功能,日本恰恰是遵循这一理念展开民众艺术文化教育的。
这次作品展我邀请了许久未见的左梅,算是向她汇报一下学习成果。此时的左梅已经专校毕业,通过妹妹的介绍在一家日本旅游公司当保洁员,这家公司很大很正规,她顺利地取得为期一年的就职签证。
带着左梅穿梭于各个展厅,本以为外行人只是看看热闹罢了,却没想到她对这次展览抱有极大兴致。每每遇到心仪的作品时,她都会在作品前拍照留念。在看完两个院校的作品后,两人来到日大艺术学部的雕塑毕业作品展区。
“这件就是我的作品。”我指着一件带有红色木质台座的人物塑像说道。
“哦。”左梅吭了一声,便沉默不语了,她在仔细端详这件作品。
“作品名叫《关于传统的话题》。”我指着作品下方的名签说道。
“运用了中国戏曲脸谱的元素,你看这三个孩子的脸都被画上了脸谱,他们面对面聚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你看下面的红色台座,这是用来象征舞台的。”
左梅仍专注地打量着作品,不知听没听见我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总感觉你做的不是那么打眼儿,好像缺点儿啥似的。”
“缺什么?你是指哪方面呢,表现形式?还是主题内容?”
“我也说不好,觉得给我的感受不是那么强烈。比如说那件作品。”说着她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木制着色的人物作品。
“你看那个作品给我的感受就很深刻,让人眼前一亮。”
左梅的点评虽谈不上专业,却在传递给我作为普通观者最真实的感受,一瞬间,我似乎意会了她所说的“不打眼”和“缺点儿什么”的意思,那应该是指作品在表现力、感染力上的欠缺。与业内人士相比,普通人士对作品的感受更显直观和纯粹。因为这类人只是依靠本能的、日常的审美经验来评判眼前的作品。本以为非专业人士仅仅是看个热闹,其实他们也具有一定的审美标准和能力。就连四岁的小孩子都具有判断长相美丑的单纯意识,只不过成年人的审美水准会因各自的性情、涵养度、知识面等差异而呈现不同的程度罢了。
对自己而言,这件作品的确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作品主题构思虽有新意,但在表现形式上则欠缺很多考虑,最起码没有让自己感到为之兴奋和愉悦。看来连自己都无法被感动的作品,的确不能期待去感动他人。想到这里,一股突入袭来的失落感遍布周身。我感到我的毕业创作并没有给四年的学业画上完美的句点,反而烙下如此大的硬伤。
我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翻腾,以不至于把晦暗显现在脸上。粗心的左梅似乎根本没看出我的异变,自顾自地继续欣赏身边的作品。我又陪她接连看了几个展区,不知不觉到了午休时分。
走出美术馆,左梅说下午还要赶去会朋友,无暇用餐。我断定她一定是在减肥,看来去吃那家有名的牛肉饭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送左梅去车站的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讲了好多事,就像和家人唠家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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