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十八岁的少年还不清楚这些隐藏的忧患究竟是怎样的定时炸弹,一心以为家庭和爱情能够两全。他给黎荣打了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美国?”黎荣似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对这个提议感到非常诧异,“去旅游?”
“去留学,在那里生活一辈子,明天走。”沈期说,“私奔吧,罗密欧。”
“我不知道。”黎荣说,“他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也从来没和我解释过。”
“你不必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当年离开香港不是完全自愿,如果他有时间或者有权利的话,一定不会一句话都不说。”沈乔说,嘴角隐隐扯出个带着点嘲弄的笑容,“这几年有个人在照顾他,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一个对沈期图谋不轨的变态,他在黑道上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前几天他回了香港,沈期现在在他家。”
一连串的信息轰炸的黎荣有些懵,他张了张嘴:“那他……”
“他现在暂时不会有事,不管是哪方面。”沈乔淡淡地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那个人想见你,如果你不去,那个人也不会对沈期怎么样,只是沈期会很伤心。”
“为什么?”黎荣紧紧盯着沈乔,口气中有隐隐的期冀,沈期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沈期很爱你。”
“你在想什么?”黎荣有些抱怨地说,“我家里帮我联系了港大,我们要去美国也得是大三交换,再说现在我们高中都还没毕业,那个学校要我们?”
曾经那个“高中毕业后去美国进修”的愿望,早已在家长的精密安排下逐渐变形,黎荣已经很久没有向沈期说起那个约定,想来也是清楚可能出现的激烈争吵。而如果他知道和自己在一起可能面对的危险与必然掺杂的势力,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言而喻。
“我开玩笑的。”沈期笑了笑,“我家的状况,怎么可能让我去美国?”
“哦。”黎荣懒懒地说,“那就不走了,我睡了,晚安。”
他挂了电话。沈期听着电话那边挂机的声音,终究还是扔掉手机离开了房间。
那是他们十八岁时最后的一通电话。第二天他坐上了聂立钧的飞机,在荒岛上度过了三年之久。
沈期有想过如果将全部真相告诉黎荣会是什么结果,他知道黎荣有答应的可能,因为那时尚还灼热的爱情,但他不想因此绑架黎荣的未来,前几年也许没什么,但当他逐渐认识到自己选择的是怎样一条路时,爱情的冲动真的会让他继续坚持下去吗?
少年人的爱情看似美好,却早已因为前路未知产生了细密的缝隙。如果他们的人生都一帆风顺那自然有挺过去的可能,但那样的人生,沈期并没有。
他没有权利剥夺黎荣干净的人生,所以他轻易放弃了私奔的愿望,但同样,黎荣也没有权利要求他忠诚于曾经的誓言,他对爱情最炽热的勇气已经由黎荣亲自浇灭,重逢后自然也将原本简单的真心变成层层伪装与百般试探,最终亲自葬送了曾经无比珍惜的爱情。
黎荣想起沈期回香港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交叉持股看上去是不吃亏,但两个人私下达成的协议出血自然也是他们两个人。黎荣自己占的原始股份持重很大,转移百分之六不算什么大事,但沈家内部的结构注定了沈期转移股份后虽然仍然是第一大股东,但要处理董事会内部的事自然要费更大的心力。他曾经以为这是因为沈期的自负,权衡后明白控制董事会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才进行的赌博,但这种风险都交给自己承担、合作对象完全没有分担义务的事,谁没事会做?
如果原因只是沈期的爱,如果只是因为沈期爱他……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黎荣的手情不自禁攥成拳头,“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要离开我?
沈乔看着他,眼中忽然涌上层层叠叠的,难以言喻的悲伤,良久,黎荣才听到沈乔的答案,那声音与平常的清冷淡漠完全相迥,仿佛是最好的演员用轻轻的咏叹,将至深的情感化为平常:“在家人和责任面前,你的尊严,爱情,梦想,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沈期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责怪并没有多少道理,黎荣对整件事毫不知情,他所以为的未来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想,没有真正发生过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回香港以后他用利益的诱惑吊着他,床伴的关系纠缠他,也不见得多么无辜。
可他始终无法对黎荣的拒绝真正介怀。三年的时间,每一天都因为聂立钧的折磨分外漫长,再浅的伤口也会深刻入骨,直至刻骨难忘。
胜不了的只是心魔。一念之间,却始终无法越过。
“我不知道沈期和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我可以肯定,从2002年我认识沈期开始,我就知道他每一段露水姻缘都是做戏,他真正会不惜冒着自己损失的风险去帮助的只有你。”
“沈期和那个人不是情人,他们的恩恩怨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把外人掺进他们的纠纷里的确不对。但沈期拉不下脸告诉你的事,我想我还是要说。”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必须让你知道这一点。”沈乔语声淡淡,“沈期很爱你,从他十五岁到现在,二十年如一日地爱你。这是你无法改变,也无法否认的事情。”
黎荣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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